查文庫>白居易> 由白居易作表看講真話難-人生感悟

由白居易作表看講真話難-人生感悟

由白居易作表看講真話難-人生感悟

  提筆行文,貴在於真。唐代韓愈強調惟其是;清朝章學誠指出:傳人者文如其人,述事者文如其事。這番話說一說並不難,真正做到這一點確不容易。東漢王充講:世俗所患,患言其事增其實,著文垂辭,辭出溢其真,稱美過其善,進惡沒其罪。(《論衡藝增篇》)他還指出,就是表達賢人思想的諸子文章,記載聖人言論的儒家經書,裡面也有不符合事實的。

  近讀有關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些史料,對這個問題更有體悟。據《舊唐書白居易傳》,白居易在憲宗時授翰林學士、左拾遺。他對不利國利民的事敢於反對,或以詩諷諭,或上書諫諍,甚至與憲宗面爭,說陛下錯了,有時吵得面紅耳赤。憲宗曾十分惱怒地說,白居易小子,是朕撥擢致名位,而無禮於朕,朕實難奈。白居易在《折劍頭詩》裡表白:我有鄙介性;好剛不好柔。勿輕直折劍,猶勝曲全鉤。(《白香山集》卷一)

  然而到了穆宗時,白居易卻寫了兩篇不講真話的表章。穆宗昏庸,用人不當,導致安定不久的河北發生王庭湊、朱克融之亂。穆宗調集大軍討伐,由於缺乏統一指揮,以致耗費很大戰果不大。沒有辦法,朝廷只好妥協,把兵權交給王、朱。自此再失河北至終唐不能復取,埋下了國家分裂的禍患。就在這種喪權辱國的形勢下。當時任中書舍人的白居易,卻在代宰相起草《請上尊號表》裡對穆宗頌道:陛下自即大位,及此二年,無巾車漢馬之勞,而坐平鎮、冀;無亡弓遺鏃之費,而立定幽燕。以謂威靈四及,請為神武(《容齋隨筆五筆》卷八)瞧,這不是畏於權勢睜著眼睛說假話嗎?

  為了征討王朱二亂,穆宗派平亂功臣裴度為鎮州四面行營都招討使,前去督戰。翰林學士元稹為了當宰相,怕裴度復有功大用,妨己進取,不管裴度曾對他有推薦之恩,迎合穆宗銷兵之議,勾結宦官魏弘簡,反對裴度的作戰佈署,阻撓裴度的規劃實現。白居易與元稹至交,他曾在《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中說:億在貞元歲,初登典校司;身名同日授,心事一言知。(《白香山集》卷十三)白居易對元稹的行為不大讚同,寫詩勸他在名利面前有所控制,身外名徒爾,人間事偶然。(《白香山集》卷十九)元稹的行為遭到了裴度以及大臣們的堅決反對,穆宗不得已,只好解去了他的翰林學士。

  不久,元稹做了宰相。這時,白居易又代元稹草擬謝表,裡面講:臣遭遇聖明,不因人進;擢居禁內,訪以密謀。恩獎太深,讒謗並至。雖內省行事,無所愧心;然上黷宸聰,合當死責。白居易出於友情,竟替元稹掩飾過去的卑劣行為。南宋洪邁在長慶表章文後寫到:居易二表,誠為有玷盛德。(《容齋隨筆五筆》卷八)當然,後來元稹慫勇穆宗罷兵,解除了裴度的`兵權,白居易卻堅決反對。他又上《論請不用奸臣表》說:臣素與元稹交,不欲發明。伏以大臣沈屈,不利用國,方斷往日之交,以存國章之政。(《白香山集》卷四十)可見,白居易雖然違心說了假話,但還是個好人,與李義府李林甫之流有著根本不同,在事關大局面前,原則性還是有的。

  由白居易擬作的表章看,一個人在一生中不說假話恐怕難為。白居易敢於同皇帝面爭,可畏於權勢、礙於友情,還是說了失實離本的話。對寫文章不講真話的原因,還是王充說的好:故譽人不增其美,見聞者不快其意;毀人不益其惡,則聽者不愜於心。說句實在話,人出於無奈,說點假話倒也可以理解,自己也用不著去支吾遮掩,更用不著去闢謠堵口。功過是非,客觀存在,眾人心裡有數,自有後人評說。

  白居易在封建朝廷做官,為了吃碗飯,只好順著說幾句作罷。同朝的宰相崔群,就是為討論憲宗的尊號問題被奸人讒害而貶官放外的。但是,一個人不能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指鹿為馬、變美成醜,特別是不能因說假話跟社會和人民帶來危害。白居易雖然為元稹說了假話,可一旦發現其行為危害國家時,便又上表揭露了。難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