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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橋的散文

故鄉的橋的散文

  世界上有很多橋,最難忘的是故鄉的橋。我生長在江南水鄉,不知過了多少橋,有簡易的木橋、古舊的石板橋、現代氣派的水泥高架橋。讀書時上語文課朗誦過趙州橋的課文,學歷史又知道了盧溝橋,一座橋讓我知曉了橋的建築工藝,一座橋讓我銘記了歷史。在我的心中,書中的橋是面鏡子,折射的是橋文化、歷史雲煙。故鄉的橋就像水上的彎月,就像天邊的彩虹,離開那裡多少年了,都不會忘記那些留給我很多記憶的橋。

  前幾天在微信裡看到一位老鄉分享的家鄉小城一座橋樑爆破的圖片和影片,圖片中很多市民圍在離橋不遠的溪邊,眼睛戀戀不捨地望著那即將爆破的橋。影片則播出橋樑在頃刻間化為灰燼、水面上煙霧升騰的畫面,播音員解說,這座橋不適應經濟發展,造成交通堵塞,遇到了瓶頸期,將會在爆破後重新建一座現代化的大橋。看到這些,我內心是震撼的,那座橋有我最深刻的記憶。那是二十年前暑假的一天,天空暴雨傾盆,小河水面陡漲,很多雜草樹根隨洪水傾瀉而下。我聽說外婆家旁的大江也是洪水如猛獸般而來,已是準媽媽的我冒著酷暑來到小河邊的新橋上看水勢。雖然我所在的小河邊與外婆那裡的大江遠隔幾百裡,心中不免為外婆他們擔憂,他們那裡大江的水勢更大。烈日下,洪水滔滔,我撐著遮陽傘,大汗淋漓。橋邊的人們議論著這次的洪水,說我的家鄉遭到百年難遇的大洪災了,洪水一直浸泡著庫區百姓的家,如果大壩不開閘洩洪,人們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聽著這些,我無心觀看眼前的水面,挺著大肚子離開新建的橋衝回家就給母親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她說外婆家已浸泡在洪水中快一個星期了。幸好舅舅他們移民時建了兩層樓,否則全家人都無處安身。母親為外婆擔心的同時,又憂心忡忡地說,過幾天電站開閘洩洪,住在下游的她和鄰居又行動不方便了。據說這次為了保下游沿江的城市,上游山區的百姓做出了犧牲,房子、稻田都淹沒在汪洋的洪水中。過幾天為了保上游的縣城,電站將根據水勢和水位開閘洩洪,大壩下游的百姓又得被洪水困住。我只能安慰母親注意安全,洪水來臨時別去江邊的大橋上,那裡浪大風大,怕大橋被洪水沖垮了。母親說知道,她會繞道從小溪的木橋上過,如果小溪的木橋淹沒了還可坐小船。

  那幾天我天天看家鄉的新聞,電視裡官兵齊上陣,他們在洪水中營救百姓,夜晚打著手電筒檢視堤壩的情況,在防洪堤上塞管湧。那場洪水驚動了各級領導,部隊官兵日夜奮戰,百姓們積極配合抗洪。電站開閘洩洪時,洪水滔天,樹枝、木板等隨水流傾瀉而下。因離家鄉大江下游不遠的地方是丘陵地帶,洪水陡漲,漫過堤壩,淹沒了田野、房屋,有個小孩來不及撤離,情急之下爬上了一棵樹,抱著樹樁在洪水中等待救援。一天一夜後部隊官兵齊心協力才把小孩救下來,送到醫院觀察身體特徵。洪水退去,滿目瘡痍,江邊淤泥深深,路邊蒼蠅成群。大災過後就要防大疫,全民又投入到清洗房屋、路面的任務中。

  那場洪水不知沖垮了多少橋,幸好母親那裡的江邊大橋巍然屹立於江邊的兩條溪流之上。家鄉山間的人們大部分居住在兩條溪水的岸邊,學校、醫院等建在溪水和江水環繞的山腳下。那座橋沒有橫跨大江,而是飛躍兩條溪流、在快要匯入江流的入口處彩虹般的立在溪水上。大橋分了跨越大溪、小溪的大拱和小拱,旁邊還各有五個更小的拱。大橋人行道邊的欄杆是灰白色的水泥混凝土澆築的,橋面是水泥預製板鑲嵌而成的。橋身不大,線條流暢,遠看如彩虹飲潤、月環半沉。大江蜿蜒千里向東流去,北岸的大溪、小溪上游還各有一座簡易的小木橋,大溪、小溪由北向南匯入大江,江邊的鵝卵石、沙灘在陽光下閃著光芒。想去大江的南岸,就去渡口乘渡船,那裡岸邊人跡稀少,只有淘金者居住,下游是另一小山村。

  西邊的小溪彎彎曲曲的,從山間奔流而來的溪水水質不是太好,據說與上游的`土質有關。小溪很窄,兩岸陡峭,樹木叢生,大人們不願意去,而願意捨近求遠去東邊大溪洗衣服,每年夏天只有孩子們樂此不彼地下溪去捉螃蟹。小溪西岸是老街,古舊的民居依山而建,木房子的外壁塗著桐油,發著清幽的光亮。這裡雖是江南,但沒有西湖那恍如夢境的煙雨小巷、月上柳梢的深深庭院,山間青石板的小巷裡不時有狗追趕著雞鴨,嚇得雞鴨到處撲騰,在拐角處不時會遇到母豬帶著一群小豬在草叢覓食,路上常留有豬的糞便,有人戲謔那老街為“豬屎街”。大橋頭的老房子住著一位很瘦很瘦的人,聽大人講他年輕時在井下工作,得了職業病就病退了。那時大人叮囑我們要好好讀書,不要去礦上上班。從此以後在我們幼小的心靈裡知道了“職業病”這個詞,那時我最盼望的是當老師、播音員或者作家,不用去礦上勞作。我們每天清晨從溪水的西岸去東岸上學,怕遲到就從大橋上飛奔而過。學校建在橋的東頭,山裡幾乎沒有車輛行駛,有的班級就在橋上做早操、課間操。

  大溪進入大江的入口處很寬,地勢平坦,當年建水電站時,有外地來的人在那裡建了一座小土磚房,蓋著灰白色的石棉瓦,因地取材在平地裡做磚瓦。母親為了供我們上學,那時養了幾頭肥豬,常去土磚房那裡挑潲水給豬吃。後來水電站建成,建設者撤離,大量外地人也隨著建設者奔赴新的戰場,大溪邊的土房子就撤掉了,楊柳樹林、麻葉、雜草覆蓋了大溪邊。大溪的水清澈見底,鵝卵石上的綠色青苔、水草清晰可見,小魚兒在水中歡快地遊動。因大溪的水質好,每天黃昏大人們成群地坐在鵝卵石上洗衣服、聊天,天氣暖和了,孩子們在水裡嬉戲、摸魚蝦。母親為了節約錢,捨不得用自來水,寒風刺骨都會用揹簍揹著衣服、被套去大溪清洗,那時大溪的搗衣聲似乎從沒間斷過。

  我們每天無憂無慮地在大橋上奔跑上學,從沒想過山溫水軟的江南風景如畫,對山間的鶯歌燕舞、奼紫嫣紅熟視無睹。有時會揹著父母和玩伴偷偷去大江下游爬明月山。明月山像個海螺一樣矗立在江邊,臨江的一面懸崖峭壁,半山腰有個神秘的山洞,據說解放前夕有土匪躲在山洞裡。明月山上有座小橋與後面的群山相連,那座小橋叫順母橋,有關順母橋的古老故事在當地流傳很廣。老人們說,從前山上有座廟,廟裡住著一個和尚,後面的群山腳下住著一個寡婦和她的兒子,寡婦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孤苦伶仃,心裡的寄託就是去山上的廟裡燒香,祈禱兒子平安吉祥。她與和尚相戀了,就偷偷去山上約會。因那裡地勢陡峭,山路難行,上山得依著山勢盤旋而上,那個寡婦的兒子心疼母親,就修了那座小橋,後人取名叫順母橋。陽光明媚時登山,天空白雲悠悠,大江靜靜向東流去,廟宇山林景色依舊。站在明月山上可看見大江下游的三座山,傳說夸父追日時曾在那裡歇息。長大了才知道明月山下游的丹霞地貌、柳林風光帶、十里畫廊如天然的一幅畫卷,勝過灕江美景。黃昏時江邊炊煙裊裊、漁舟唱晚,真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有幾回聞。”沈從文當年從桃源逆流而上,見此美景,提筆在文中寫了令我們家鄉人頗為自豪的一句話“是美得令人心痛的地方。”曾經閱讀沈從文寫的有關桃源與家鄉人的文章,覺得有趣,他把我們家鄉人的人物性格描寫得入木三分。他的作品描寫的大多是我們熟悉的山裡人,我不熟悉帝王將相、金枝玉葉,只接觸過販夫走卒、胭脂俗粉,就喜歡看他的作品了。

  上初二時,各個班上突然轉來很多外省的同學,年幼的我們才知道家鄉要舊貌換新顏了。上游建水電站,小鎮的單位都搬離西岸的老街,去東岸江邊的大山下,學校也將搬遷到北邊的山腳下,我們成了新學校的建設者的一員。上學依然從大橋走過,勞動課就過小橋去新學校的校址搬磚、運沙子、撿鵝卵石。

  不久離學校不遠的劇院來了陽戲團,每天晚上唱陽戲。班上的幾個女同學不知是迷上了陽戲還是迷上了唱戲的人,下了晚自習就跑到劇院看戲,老師是抓不到學生的,因為水鄉的橋多,可從大橋、小橋溜走,她們常回家對家長撒謊說在學校做功課就晚回了。我們班最美的女孩兒是礦上轉學來的,她冬天穿著綠軍裝棉襖,衣服裁剪得修身極了,包裹在她剛剛發育的身材上,如楊柳般美麗。她大大的眼睛,黑眼珠如葡萄似的,長長的睫毛濃密微翹,小嘴唇櫻桃似的,皮膚象牙色,受委屈時,睫毛上掛著淚珠,樣子很惹人憐。她後來迷上了陽戲,常常在大橋上徘徊,學習成績平平的她初三畢業時沒有考上高中,後來據說回礦上上班了。

  我那時只想離開家鄉的小山村,上了高中就一心撲在學習上,幾乎不與同學聯絡了,只聽鄰居說她們有的匆匆嫁人了,有的回家種田了。故鄉的橋如那天邊的彩虹留在了記憶深處。去年國慶回了一次大山深處的老家,閒暇時在大江邊和大溪、小溪拍風景照,發現大溪、小溪的小木橋都變成了水泥預製板的橋樑,唯有入江處的那座大橋依然屹立在兩條溪水之上,只是橋面坑坑窪窪,橋頭擠滿了小商店。入江處的沙灘上堆滿了岩石,據說為了打造旅遊小鎮,也為了居民不受洪水的困擾,將在沿江修堤壩,大橋不會撤掉,只是溪水要改道,從山洞穿過流向大江下游。

  鄰居們美滋滋地給我們描繪起一幅美麗的畫卷,說過幾年堤壩修好了,還會修一座跨江的大橋,那時去江對岸就方便了。大江對岸曾經是淘金者的天堂,很多人為了發大財,趨之若鶩,那時每天渡船上坐滿了去對岸的人。滄海桑田,歲月變遷,現在當地政府重視抓環保建設了,打造綠色旅遊小鎮提上了歷史日程,附近的幾個峽谷都建起了漂流的旅遊景點,水鄉的橋又會像彩虹一樣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