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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安靜的地方的散文

有一個安靜的地方的散文

  一,有個地方叫慈坑

  我的家鄉在皖南涇縣南邊,這裡有大大小小的丘陵、山峰,面積大,人口不多。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這裡分為蘇紅公社和汀溪公社。為什麼叫蘇紅呢?因為我們鄉有個地方叫桃嶺,和寧國市交界。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方誌敏和尋淮洲曾在這裡活動過,建立紅色蘇維埃政權,“蘇紅”是“紅色蘇維埃”的簡稱。到八十年代,蘇紅公社分為兩部分,靠近桃嶺的叫蘇紅鄉,下半部叫漕溪鄉。汀溪鄉還是由原來的汀溪公社改過來的。

  我們這三個鄉是緊挨在一起的,但地域範圍大。我們村叫慈坑,處在漕溪與汀溪之間,我們從家裡趕到岔路口有兩公里,從岔路口往東到汀溪有八公里,往西到漕溪鄉也有八公里。我們最近的自然村是九里和郭衝,但慈坑和九里相距兩公里,郭衝也有四公里。我們這裡的人口都不多,九里全村才三百人,我們不到八百,郭衝才一千。我們這幾個行政村的人口數量,只相當於北方農村的村民組。因此,到了本世紀初撤鄉並鎮,原來的汀溪、蘇紅和漕溪被併成一個鄉,名字叫汀溪,因為汀溪的蘭香茶比較出名的緣故,後來汀溪又開發了旅遊景點,叫“水墨汀溪”。但鄉政府設在漕溪。我們慈坑、九里和郭衝也併為一個村,叫郭衝村,慈坑這個地名在行政地名中沒有了。

  二,慈坑的山

  在地勢上,我們村和九里位置最高,無論是去漕溪還是汀溪,我們都是往下走。而從縣城到漕溪再到汀溪,總要爬一個大嶺,車子在山路上盤旋,到了我們村口和九里才算爬完,這就是九里嶺的來歷,其實不止九里,有十幾裡。從九里又要盤旋著往下拐到汀溪!因此,每到冬天下雪,只有慈坑和九里白雪皚皚,好幾天才能化完。

  我們慈坑的地勢是盆地型,四周環山,南邊就是漕溪到汀溪的大路,東邊有重重疊疊的山巒,有一條小路可以翻過去到汀溪境內,然後到愛民,到蔡村,著名的“鬼磨劍”就在這條路上。

  北邊只有一座大山矗立。這座山山頂有個圓圓的山尖,兩邊還有兩個略矮一些的小圓山尖,遠遠看去,有些像明朝官員的紗帽,所以叫紗帽山。此山海拔982千米,在涇縣屬於第二高峰,天氣晴朗的日子,站在山頂遠眺,不僅可以看見百里外的涇縣城,還能看見長江和蕪湖呢!這座山很陡,不過山上有茂密的樹林和竹子,也不算難爬。

  慈坑的地勢是東高西低,村子裡的河流都從村子西邊流出去。我們這裡可是“一江春水向西流”。在村子的西邊出口處,有很多山巒,重重疊疊的。那裡的水也流到到了村口,幾座山的出水彙集在一起,浩浩蕩蕩地向村外流去,在大山腳下要流十幾裡才才流出慈坑,這條水路就叫十里坑。過去,村裡人去縣城就順著流水,沿著山腳走,這條路上有“一線天”,有“棺材窄”,有“關門石”等景觀,幾乎每一個景點都有相關的傳說。由於山高路窄,荒無人煙,一個人都不敢走。我父親年輕時在那裡就遇到過豹子的。十里坑的山多,名字聽著也詭異,像“魑魅坑”,聽著有點膽寒,不知其中蘊藏著怎樣的“魑魅”。還有歪頭山,筲箕嶗等名字,山裡面盛產茶葉,也有青檀樹。

  慈坑的山不太高,和泰山華山沒法比,但慈坑的山美得不空洞,它是綠色的,並且是四季常綠。因為山上有各種樹木,還有大量的竹子。即使在寒冬臘月,這裡的山還是綠色的,是那種深沉的墨綠;到了春天,青檀長出嫩葉,是嫩綠;夏天是翠綠。從山上看不出四季變化。

  山上除了樹木和毛竹之外,還有大量的茶葉,茶葉因為長在高山上,不怎麼長蟲,所以茶葉是無汙染的綠色產品。

  二,慈坑的水

  慈坑的都是頭水,因為山上樹多,樹根吸足了水都排出來,在紗帽山腳下有三股水匯合後流下來,在村後形成一股小溪,就成為村裡人洗衣服的去處。這股水在上半段名叫“上岢裡”,流到下面村子裡,因為早期河邊有楊樹、桃樹,桃花盛開時,倒影在水中,這河叫做“花影河”,很詩意的名字,但後來名字尚在,花影不再。這股水在十里坑口,和其他山上流下來的水匯合後流出去。那裡在清朝就有宣紙廠,利用這股純淨水來做宣紙,當時的宣紙品牌叫“魁星”,是古老的宣紙品牌。至今,在涇縣宣紙博物館還有記錄。

  這股水很清澈,並且是恆溫,冬天不冰手,夏天卻顯得特別涼。從小就被大人告誡,夏天不許將雙腳浸在水裡,要著涼的。到上世紀末,村裡人買來水管,將紗帽山腳下的水作為自來水接到自己家裡,在家門口做了水池洗衣服。不知怎麼的,這股水進了家,冬天就冷了,不戴手套沒辦法洗衣服。我還是喜歡往河裡跑,那裡洗衣服更痛快。

  這股水我曾經讓我在上海工作的學生拿去化驗,結果是純淨水,沒有多少礦物質,除了乾淨還是乾淨。城市上人們買純淨水喝,我們家用純淨水煮飯,用純淨水洗衣服、洗澡、澆菜。家裡的水龍頭只有一個用處,上太陽能時關閉,然後就開著,讓水流淌著向村裡大大小小的溝渠排去,如果將水龍頭關著,水就會將水管的接頭衝開,那就麻煩了。

  很多人來我們家買茶葉時,泡一杯喝下,覺得味道好極了,但回家後又不好了,這不是茶葉的原因,這都是水的緣故啊!

  因為我們這裡的水都是頭水,因此我們河灘上找不到鵝卵石,小石子也是有稜有角的。因為家裡用水大方,很多人外出一時改不了用水大方的毛病,常常要交很多水費才會長記性。

  慈坑的水不僅是紗帽山腳下這一股水,東山、西山都有出水,村子裡的公路幾百米處就有一座小橋。這些水都沒有紗帽山腳下的大,但可以作為水田用水。我們這裡除了山之外,還有人均0.6--0.8畝的水田,收穫的水稻正好管自己吃。

  水田都是在盆地的“盆底”,在半山腰還有很多地,用來種植花生、芝麻、黃豆等農作物,花生和芝麻都是用來過年做芝麻糖和花生糖的,也有人家不種油菜,種芝麻換油。黃豆在鮮嫩時當蔬菜,老了收回家做豆腐。

  慈坑人祖祖輩輩就是這樣過來的,在田裡種稻子,地裡種莊稼,滿足生活所需,再從山上伐竹子,摘茶葉來作為經濟收入。這種自給自足的日子也挺愜意的,基本上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只要花錢買鹽和醋就行,連醬都是自己做。

  四,慈坑的人

  如果用說涇縣話來界分涇縣人和外地人的.話,那慈坑就是目前汀溪鄉僅存的幾個涇縣原生居民的聚集地之一了。

  涇縣話分為東鄉、西鄉好幾種,不同鄉的人都聽不懂對方的話。涇縣話用現在的漢字來註釋,沒有相同音的漢字,想拼音連聲母都沒有相關的。

  涇縣話非常難學,我們作為第一語言不覺得。我發現外地人來我們這裡學起來很困難,江蘇揚中蘇師傅一家在六十年代就來了,到今天,老夫妻倆硬是沒學會,他們的孩子倒是一口地道的涇縣話;老宋一家從蕪湖下放而來,也是六十年代來的,老夫妻倆不會說涇縣話,孩子都會。我們會說涇縣話的人,說起普通話、四川話、湖北話來,都能像模像樣,但讓涇縣話之外的人說涇縣話,打死都不會。好像他們的舌頭轉不過彎,很多音發不出。

  目前,整個涇縣都是外地人和本地人雜居,一個村子裡的話參差不齊,涇縣話,合肥話,安慶話、蕪湖話都有。只有慈坑,涇縣話還是官方語言,幾戶外來戶的老人用自己的語言和當地人交流,毫無障礙。

  慈坑至今還保持著古老的聚集習慣,一個家族都聚在一起。共有五個小型居住點,東山是外來人居住,住在山頂,由施姓和涂姓為主,他們好像是安徽潛山移民,也會講涇縣話,但他們交流用的是自己的方言。

  住在山上的還有姓姚的家族,他們住處和東山平行,卻隔著幾百米。從東向西排下來,中間的大村子住的是安氏後人,花影河邊的小村子是安氏和汪氏家族,花影河往下,靠近十里坑住著的是安氏、何氏和趙氏家族後人。原先在花影河下游,有安、趙、何、劉、焦幾個家族,劉焦兩族後來沒人了,但留下地名:劉家背、焦家後。看起來家族不少,但總人口才不到八百人。這幾個家族經過幾百年的相處,早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加上共同的語言,使這裡看上去猶如一家。

  慈坑家族中,目前以安氏家人為主,安氏家族來此已經有幾百年了。據說在清朝康熙年間,有個叫安志明的人,經常上北京做生意,竟然還是康熙的義子。目前,在安志明的故居,還有碩大的旗杆石遺留著。可惜安氏家族的族譜在文革中被毀了,不然還可以窺見一斑。今天的慈坑,儘管沒有古蹟,古風尚在。

  慈坑人比較和睦,平時很少有人打架,吵嘴。不僅幾個老家族相處得好,也有幾個外來戶,和大家相處的也不錯。有時候,也有人因為毛竹園的地界之事而扯皮,都儘量大事化小,如果一個女人出來插嘴,對方就會說:“不跟你個女流之輩計較,和你男人說去。”,有些家庭是女人為主,人家就會和女人論理;有的父親不講理,對方丟下一句:“和你說不直爽,跟你兒子講去。”

  這裡還保持著路不拾遺的古風,自家的東西在沒有圍牆的曬場上放著,不論多少天也不會丟失。冬天,洗好的羽絨服、羊毛衫沒幹,放在屋簷下也不用擔心會丟失,女人在河裡洗衣服,肥皂、刷子、棒槌落在河裡,有時被一同洗衣服的人給帶回家,有時第二天再去,東西還在原處放著。

  五,慈坑人的四季生活

  住在這樣一個有些偏遠的小山村,慈坑人的生活是忙碌而充實的,一年四季,都有和季節相對應的農活。春天,也就是春節過後,男人都要上山砍幾天柴禾,以前砍的時間長一些,柴禾要用來供應全家一年煮飯燒水所用。現在有了液化氣、電飯煲和太陽能,柴禾的使用範圍也變小了,只供應茶季用來炒茶所用。砍下來的柴禾都是碗口粗的雜樹,回家後,還要鋸斷,劈開,先讓雨淋,然後曬乾碼好。

  清明期間,就要開始採茶了。在採茶期間,竹園裡的春筍也出土了,還要將它們挖出來。

  晚上做茶葉現在還有簡單機械代替手工,春筍卻需要全手工製作,一般在山上就將筍殼給剝了,回家後放在大鍋裡煮熟,然後撈起來,放在大盆裡用冷水浸上。等筍子冷卻後,將筍子切成片狀,鋪在竹絲椏編成的廉子上,這樣一邊濾去本身的水分,第二天又能被太陽曬著,大約要曬上三天才能成為筍乾,如果剛切開就下雨,筍子就會變味,只能扔了。

  茶葉完成後,開始種田,秧插好後都端午了,緊接著又要來種芝麻黃豆,期間還要不斷地除草。不過到了暑假最熱的時候,大家都可以歇著。等立秋後要給茶葉地鬆土。

  秋天忙著收割水稻,等稻子進倉,都已經是重陽節。

  這裡有大量的青檀樹,樹皮是製造宣紙的原材料。青檀樹皮,每三年取一次,這也是一件大事,從青檀葉子落下就開始砍,然後將成捆的青檀枝捆緊,放在蒸鍋裡蒸熟,再將樹皮剝下來。

  進入新世紀之後,慈坑的水田由於都是梯田,還得使用耕牛,太落伍了,因此相應國家號召,退耕還林。梯田被種上了茶葉、青檀和毛竹等經濟作物。這樣也有好處,慈坑人不再那麼忙了,只忙著採茶葉、管理茶葉和青檀樹了。並且整個村莊的森林覆蓋面達到60%以上。當然也有弊端,那就是吃不到自己種的稻米,有被汙染的風險。也由於不種水稻,結果產生連鎖反應,豬養不成了,鴨子也養不成了,過去我們都是在中秋前捉來鴨雛,收割完水稻之後,鴨子在田裡尋找遺落的稻子,這樣到過年時已經很肥了。豬因為要吃糠,不種水稻就沒有糠了。很多人在田裡種上玉米,雞還是可以養的。

  六,慈坑的未來

  目前的慈坑是個天然休閒養生基地,這裡森林覆蓋面達到60%,空氣清新;離城市較遠,沒有工業汙染,加上汀溪有塊原始森林,這裡被視為“皖東南最後一塊淨土”,一直受到保護。這裡和外面最大的區別在於沒有霧霾。首先是地勢高,具有“高山雪,低山霧”的特色,平時連霧也很少,至於霧霾,很多老人沒辦法理解。

  作為養生基地,這裡還是避暑天堂。因為四周有高山,這裡的光照時間短。夏天,太陽出山是6:50,下午5:35就下山了。中午有些熱,上午和晚上都很涼爽。夜間溫度一般在25——28之間,除了樓房要安空調,平房連電風扇都不用。晚飯後,可以搬出竹床,靠椅,坐在曬場上,一邊乘涼,一邊看星星。住在東山、姚家和西山的人家,夏天的夜晚都要蓋被子的。

  在這裡休閒,不像別處住星級酒店,在這裡,很多人家的孩子外出打工,家裡只有父母,房子空置的多,每家都有水池、太陽能浴室,居住條件不比城市差,可以作為住所。農戶家裡既有現代化的電飯煲煮飯,也有傳統的大鍋大灶,可以自己選擇。吃的蔬菜自己可以到菜地採摘,雞蛋都是自己養的雞所下。農戶還可以提供各種特產“豬肉伴侶”,像筍乾、梅乾菜、幹豆角等。

  如果春天來這裡,主人可以帶著你上山親自挖竹筍,摘茶葉;初夏來這裡,可以帶你去小竹園拔小竹筍,它的味道比筍乾更好;盛夏來這裡,可以住在農戶家裡,夜晚看星星;秋天來這裡,可以讓主人帶著你,去攀登沙帽山,去十里坑徒步探險,也可以帶你去看“鬼磨劍”,啥叫“鬼磨劍”?從姚家翻山過去,在通往愛民的山路邊,有一棵四百年樹齡的青樹,樹下一塊大岩石,上面有無數道劃痕。神奇的就是,幾百年來,每天都會增加一道新痕跡。不知道是誰劃出來的。過去有膽大的人將被子鋪在上面睡覺,一夜什麼沒看見,早上起來,被子下面又多了一道痕跡。頭天晚上將整塊石頭塗上紅漆,早上仍然有新的痕跡。後來人們稱之為“鬼磨劍”。央視曾來採訪過,也沒找到原因。到底是鬼先來磨劍?還是有了青樹才來,這個迷局一時難破。

  即使冬天來,這裡還可以觀賞一下青檀皮的剝離程式,還可以去竹園挖冬筍。

  如果有語言天賦,就來試試學說涇縣話。“嘰嘰呱呱”的發音,比其他語言更快的語速,看看有幾個人具有這種天賦。

  這裡雖然遠離塵囂,但沒有與世隔絕,村裡有電信光纖入戶,也有移動寬頻覆蓋,所以來這裡可以上網。

  好客的慈坑人,願意將自己的優美環境與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