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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畫板上的柳江散文

一方水土畫板上的柳江散文

  這話不假:夏日柳江之美,重在古鎮映襯的山水神韻。

  據說,有幾位美術學院的學生,暑期到柳江寫生,一來到柳江,就被這裡的神韻搞懵了。美是一回事,重要的是迷失,季節的迷失。明明是夏,這裡卻沒有洪水肆虐,只有青山映溪,波瀾不驚。楊村河的水,其靜其幽其大雅天成,決不遜色於書門閨秀。要說是春,雖也有點點嬌豔,撒落月季杜鵑枝頭,卻不能說紅肥依舊。這裡的茂林修竹,綠得滴翠,戴上放大鏡,也找不到“碧雲天,黃葉地”的影子。更不要說山寒水瘦了,只能被人笑為痴人說夢。

  難落筆了,難落筆了。老師教的審美髮現不管用了,往日魔幻般的七彩色板,也突然變得木納僵硬不好調遣。幾位學生東瞧瞧,西瞅瞅,磨皮擦癢地折騰了大半天,靈感沒找到,人早已弄得精疲力竭。於是問了一下導遊,一路找到大榕樹下,選了個露天餐廳面江而坐。然後,要了一些清湯雅魚、石磨豆花、瓦屋山蕨菜之類,就著幾瓶啤酒,青山為靠椅藍天當客廳,邊吃邊看邊扯,海闊天空漫無邊際。扯了半天,還是眾口難調毫無結果。最後一位同學說,咱們百里而來,總不能扛著一張白板回去吧。不如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就順著這節令,以柳江夏韻為題,各自發現吧。大家說好吧好吧也只有這樣了,便各自扛著沉重的畫板出發了,撒落到柳江古鎮各個角落。

  柳江韻夏。是啊,明明正置身盛夏,為何要捨近求遠。

  又回到了剛才的難題:這柳江夏韻,該何處落筆呢?不僅是遊人,此刻,發出這疑問的同學,正站在楊村河河心的橋墩上。他本來是要從水出發去覓夏的,不經意間的一個抬頭,卻發現了蔥鬱的山。山就在江的盡頭。所謂江的盡頭,距離並不是想象的那般遙遠,最多也就兩三里地。並不需要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那種望穿秋水;也不是列塔索和阿里奧斯托筆下的山,一切都是高尚的、溫柔的,一切都在訴說著愛情。雖然,老君頂和五鳳山,其名其形也是一陽一陰,宛若天作之美,也是含情脈脈,有如鴛鴦絕配。他們廝守在楊村河兩岸,銀漢迢迢,怎奈群山在後,大軍臨陣,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只見那山層巒疊嶂,一直往前排列,一排,就把一堆堆蔥鬱推到上了天,直至隱匿於藍天白雲間。山和雲似乎還有一些交接,那交接之處一會兒山像雲,一會兒雲似山。草和樹葉都被省略,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剪影。那剪影大小不一,高低不同,挾持著綠影,堆砌在那裡,讓夏歸隱為山和雲之間堆堆厚重的影子。畫板上的季節變得單一。在雲蒸霞蔚中,單一的綠影被夏壟斷,映象妖嬈,像凝固的樹,被風吹著,多變而混沌,不知那樹是長在山上,還是雲端。

  寫生的學生靈感一動,想到了深山藏古寺。對,藏!蔥鬱不正是藏的絕妙遮蔽嗎?那麼,藏什麼呢,肯定不該是古寺,也不該是鮮花美女。學生再次舉頭,仍見蔥鬱堆砌,雲山模糊,弄不清是形而上的演繹,還是形而下的觀照。原來,這絕世的混沌之美,就隱匿在夏日柳江,雲山之間,讓龐卡萊列舉的哈密爾頓方程也費解。還不快快將這蔥鬱的模糊召來。此刻,藝術技巧已變得拙劣,而靈感才是神力之源。快叫太陽調整一下姿勢,側一側身,扭一扭頭,六十度或四十五度,斜斜地照過來,讓蔥鬱滴翠,先打溼人衣,再把陽光分解。無須聚焦,也不要色板,只須山與樹之間,穿過一些零亂的光線,而讓更多的光亮留在背面,與雲一道,作為底色,聽山差遣,來滋潤荒涼的畫板。最好有一席輕風,徐徐拂過,只帶走炎熱,不帶走心情。當然,不要有暴風驟雨,電閃雷鳴。那樣就糟了,會驚擾雲與山的融合,不僅讓捕撈到的夏韻逃遁匿跡,樹與雲披掛的霓裳,也可能因此而撕裂,柳江喚醒的大山之美,會被在畫板上擊碎。甚至不要有太多的花,或者太多的落葉,不要風霜雪雨和季節變幻,否則,柳江之夏的一山雲影,就喪失了蔥鬱的純粹。

  當然,無風無雨,無鮮花無枯葉,不可能無水。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其實很多人並不清楚,真正的仙氣,既非人,也非神,而是水。黃河之水天上來,這只是詩人發表的詩性;水是生命之源,大山之魂,江河的血液。此刻,夏日的柳江之水,正流入學生的畫板,形而上的源頭卻在靈魂裡。靈魂裡的水,先只是佛洛伊德的潛意識,另一位學生在尋找靈感時,把他請了出來。那學生本來在岸邊,就在剛才喝啤酒時的那棵大榕樹下。尋夏覓夏捕捉夏蹤中,他懶得走遠,就在楊村河邊左觀右看,前瞻後望。有道是,處處留心皆學問。只是這裡的學問不是什麼學理玄機,而是夏韻,柳江夏韻。發現只在一瞬間,就像書上說的電石火花。當河邊學生的目光,落在江心學生和他的倒影上的時候,一下就被柳江的水抓住了。柳江的水,實際上就是楊村河的水。柳江只是個地名,並不是給這裡帶來水的江名。水是楊村河帶來的,乍一看,你容易誤會。因為水太清,不僅是春秋,而是包羅四季,一眼就可看清河裡的水草沙石,你會以為沒水。別要小看了這河,麻雀雖小,卻肝膽俱全。流水,舟壩,小島,碼頭,石拱橋,河邊擁吻的戀人,還有天上的流雲,遠處蔥鬱的山,近處的.吊腳樓和臨水榕樹。一汪一汪的水,構成一塊一塊的鏡,把天地之物擁攬入懷。於是,就形成了兩個半柳江,一個在地上,一個在水中;地上的柳江清新單調,水中的柳江朦朧靈動。半個是水和魚。學生髮現,最貪婪的水,在獨攬天地時,自己卻私藏著游魚,二者寸步不離,不給天,不予地。好在,全部給了畫板。

  俗話說,沒有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那麼,這柳江的水,楊村河的水,究竟是從哪裡的呢?由於楊村河太小,不像長江黃河岷江一樣,有族譜身世之考,傳說和猜測,幾乎構成了他的全部故事。這讓寫生的學生更感興趣。比較有代表性的說法,至少有三種。一種說來自天上。理由是,追溯楊村河,一追到瓦屋山就追不走了。不是沒有了河,而是河以不同的方式,鑽進了山裡。山乃土石一堆,肯定沒有水。唯有的可能是,這山與天連線,天上的濃雲密雨,透過山頂的樹尖,絲絲入土,浸潤成溪,彙集如流,形成了楊村河。另一種說法是來自山裡。理由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土石是死的,山卻是活的,是內在的水份儲藏,構成了山的大小血管,山才有了生命。還有一種說法,是說來自地表徑流,包括高山平地,村前屋後。因了楊村河的博大胸懷,既不拒大雨,又不拒細流,才成就了自己的江河之夢。這些說法孰是孰非?學生急了,問身邊一位本地老人。老人一臉詫異地反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弄得那麼清楚呢?有這水不就行了。學生先是一愣,繼而莞爾,連說謝謝,謝謝,趕緊在畫板上塗抹。

  夕陽落在山頂。河岸的學生與河心的學生互相點了點頭,收起了畫板。扛著畫板上的柳江,見面,交流,都覺得夏有了,韻也有了,但似乎仍缺點什麼。雙雙決定,趟過河裡的石墩,到對岸柳江古鎮去,去尋找另外幾位寫生同學,和他們的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