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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裡的老樹散文

老村裡的老樹散文

  多少次,從遠方走向老村,驀然抬首,映入眼簾的,總是那錯錯落落的舊瓦之上,一片鬱鬱蔥蔥的老枝繁葉。

  倚扶著那些樹,一個古老的村落,穿越幾多世紀,老態龍鍾的樣子,依然倔強而精神抖擻地站立在那片土地上。

  老村蹣跚著,趟在剪不斷的光陰裡。青磚灰瓦的廊簷下,精巧的巢,離飛了一窩又一窩的燕子。村裡的人,像燕子一樣,也是走了一茬又一茬。多少年了,只有那些樹,始終與老村相依,不言離棄。

  老村是藏在樹裡的。房前屋後、院落穀場,以至於村裡村外、堰頭塘邊,樹永遠是主角。槐樹、榆樹、桐樹、楊樹、柳樹、香椿……還有各樣的果木,粗的,細的,曲的,直的,老村的每一抔黃土,似乎都與樹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和緣分。有了樹,村莊裡,春天的花香,夏天的綠蔭,秋天的果子,以及冬天光禿禿的枝條上,那站成了五線譜的嘰嘰啾啾的麻雀們,這些,都縈閃在鱗次櫛比的一寸寸光陰裡,伴著一個個撒滿了樹蔭的日子,迎來了太陽,又送走了月亮……

  樹才是老村真正的主人。的確,很久很久以前,老村第一棟房子在此紮根的時候,樹也就在此紮下了根。人和樹木,一起在這裡安了家,過起了生活,一過,就是百年,千年。以後,村莊的房子多了,樹更多了。那些樹,起初是多麼纖細稚嫩的樹苗,或者是多麼不起眼的一粒種子,有意無意,甚或是被一個小孩子扦插,被一隻鳥兒銜落,只要一站入村莊的一隅土裡,就會緊緊攥住一片幽靜的泥土,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急不躁地向天生長。一個人,或一代人,慢慢長大了,老了,走了,村莊還在,重要的是他們栽下的樹還活著。哪有人能夠活得過樹的,風霜雨雪,改朝換代,十年、百年、千年,樹就是有著超乎尋常的生命力,也有著不可想象的韌性。

  樹的歷史就是老村的歷史。煙火嫋嫋的老村從哪裡走來,去看看那幾株老枝新芽的古槐就明白了。村頭、巷邊,那幾棵盤根錯節、蒼勁盤曲的古槐,已是被歲月熬枯了筋骨,粗糲的樹皮一片一片地鼓脹著,彷彿隨時都會飄逸出一串關於老村悠遠記憶的符號。村頭的那棵老槐樹,要兩個大人才能合抱呢,只是樹幹中間都已經空了,卻還頂著一片婆娑的生機。樹也和人一樣,上了年紀,歷練多了,或許都已把天地看透了,卻變得更加謙遜、更加虛懷了。平日裡,村裡來來去去的人們對古槐敬畏有加。其實,那幾棵古槐,它們在村人的心中早已成了一尊尊神示,村裡人深信,它們能夠庇護老村人丁興旺,庇護村人平安吉祥呢。

  那些古槐,它們是哪朝哪代栽下的',清朝?明朝?抑或是更早?村裡還真沒有人說得清楚。但村裡人知道,明年,春天來了,它們依舊會綻發出新的花朵,新的枝芽。是啊!當祖先在這裡植下這些樹的時候,也就在這裡植下了歷史,植下了希望。而老村的子民,又有誰沒栽種過樹呢。

  村莊裡,隨便栽下一棵樹,不管土質好壞,水分多少,背陰朝陽,樹不會太計較,樹就知道要安安分分地使勁向上生長。就如同村裡土生土長的孩子,天天依偎在厚厚的黃土地上,再窮的人家,再孬的飯食,也抵不住孩子長大的渴望。樹自然比人長得快,很快就超過了牆頭,超過了屋頂。樹長高了,它們也會學著村裡的年輕人,思襯著一些湧動的心事,禁不住開始張望,每天每天,低頭祈望著村莊,抬頭盼望著遠方。

  村莊縱是越來越老了,越來越需要人或樹的攙扶。年輕人眺望著遠方,看到了遠方的彩虹,抵不住那些幻化的誘惑,紛紛遠行去了。留下的人,卻是和老村一樣,也需要樹的攙扶。而樹,那些越來越粗壯的大樹,經風沐雨多了,再看遠方,竟是雲一樣的淡。樹覺得,還是腳下的這片土地更堅實、更沉穩,也更通融和溫暖。樹日日依戀著老村,更願意讓老村永遠踏實地倚扶著自己。

  其實,樹一直就是老村的依靠。村莊裡,誰家的院子裡都會有幾棵樹,或綴著誘人的果子,或頂著繁茂的綠蔭。貧困的日子裡,一棵石榴、一棵棗樹、一棵黃杏、一棵香椿,就是一戶人家的錢袋子,就是一戶人家的希望。油鹽醬醋,針頭線腦,孩子的書本,全指望著它呢。災荒的日子裡,槐樹、榆樹、柳樹……凡是能吃的樹葉,甚至樹皮,都是飢腸轆轆的村人的果腹之物。多少個百年過去了,多少個朝代消逝了,任是天災人禍,風雲變幻,在樹的攙扶下,老村,還有活在老村裡的人,一路跌跌撞撞、戰戰兢兢地走來,最終挺直了腰身。

  樹就是這樣。它需求於老村的,只是一隅幽靜的土壤;它捧給村莊的,卻是一腔捨身取義的碧透心懷。

  懷抱著溼潤的心情,春天又來了。村莊剛被一場細雨淋過,青牆墨瓦潮潤著。喝飽了春雨的樹,碧嫩的葉子如同剛剛塗了明蠟。雨後晨曦,被車笛鳴破的寧靜,迅速在樹與老屋之間彌散。留守的村人知道,又有人,在這春天的溼潤裡衣錦還鄉了。

  熟悉的舊景,熟悉的氣息。風吹過,樹上雨滴紛紛揚揚灑落,落於一張炯然四顧的臉龐。水滴潸然滾落,哦,這可是夢裡常常滑過的淚滴?

  巷陌裡,剛剛走出院門的老人,他們荷鋤揹簍,濡沫在老枝新葉迸發的春風裡。恬淡的面容,和老村,和古樹一樣,滄桑而安然。

  不遠處,一個孩子正爬上一顆洋槐,坐在高高的樹杈上,拽過顫顫悠悠的枝條,捋下一把剛剛綻開的槐花,塞進嘴裡大口嚼著,貪婪地吞吐著一樹的清香。

  這個春天的早晨,樹的氣息正在老村裡濃郁地流淌,將老村簡陋的日子,將老村空空落落的寂寞,一股腦兒,氤氳成了一幅水墨的畫。

  歸去來兮……春風裡,一雙眸子,已是盛開了夢裡的淚花。

  村頭的老槐樹,依然默默地站在那裡,俯瞰著老村,眺望著高空和遠處。老槐樹望見,眼前的這個春天,一些綠油油的深意,緩緩,飄進了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