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散文> 漂亮媽媽的情感散文

漂亮媽媽的情感散文

漂亮媽媽的情感散文

  那頭長著一對綿羊角的老母牛亂了步子。它每走一步就要回過頭來看一看操犁的人。它一直挺為難。因為驅使它的人沒有使用標準的口語,且連牛鞭都沒有拿了。

  它是第一次如此困惑。從前它總是四蹄生風,讓犁後翻滾出筆直的泛著銀光的泥浪。它的兩眼只顧望著前方,肩把軛頭撐得滿滿的,肚邊的繩子繃得緊緊的,一絲一毫的鬆弛也沒有。

  是的,它的兩眼被困惑和憐憫灼著。

  駕馭它的人光著一雙小腳丫,起初是白淨淨的,一忽兒就失了它的白色,被泥土塗了個遍。褲管高懸在腳脖子上,褲子很單薄,有幾塊醒目的雜色的補丁,每個補丁都是星星狀的。在她的腿腳紊亂的移動時,星星狀的補丁就一跳一躍,一閃一爍的了。她的褂子也很單薄,天藍色,袖口只齊她的胳膊肘。那該是她兩年前穿的衣服。

  對了,她有兩條光溜溜的齊肩的辮子。辮子的.顏色有點黃。金色的陽光在上面靜靜的瀉著。

  單獨地看上去,她多像一個跳芭蕾舞的小演員啊!

  她的雙手握著齊胸的犁柄,像握著奮裡掙扎的公雞的尾巴。她的步伐踉踉蹌蹌,像一隻蹣跚學步的羔羊。在她的身後,是一條蜿蜒的時高時低還有幾處中斷了的泥壟。豔豔秋日如一隻金盤,高掛在她的前方。

  這個剛滿十歲的女孩,在她的生命的田畝上畫下了驚心膽寒的第一筆。她的爹——也就是我的外公,他醉醺醺地臥在田邊的草地上,鼻子裡發出呼嚕嚕的溢著酒香的酣聲。

  六年之後,女孩出脫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一頂花轎載著她去做了別人的新娘。一年之後,她有了孩子。那年秋天,她的丈夫病臥在床。秋播在即,剛巧下過一場及時的透雨。

  也是豔陽高照,地裡升騰起淡淡的熱氣。男人們揮動著鞭繩,粗獷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沉睡的土地被翻耕過來,生機昂然。

  這片土地,一直被男人們所主宰著。但是這鐵律要被打破了。看啊,村子騷動了。連太陽都駐下足來做驚異地注視。這姑娘用十字揹帶把孩子捆在背上。她的孩子舞動著小手,衝著面前的牛哇哇直叫。那是一頭黃牛。它乖乖地站在地裡,悠閒地搖擺著尾巴,任憑姑娘把軛頭牢牢地套在它的肩上。她套牛的動作真是太嫻熟了,猶如她在閨房裡繡花一樣。一會兒,牛、犁和人就站成了一條線。姑娘用腳蹭掉鞋子,現出一雙白淨淨的腳來。牛側過頭來,靜靜地也有點迷惑地等著她的口令。她的右手將牛鞭一甩,“唰”一上聲發出尖利的脆響。牛便邁開四蹄,拽著犁筆直地從田野之腹划過去。滋潤的土地從犁鏵上波浪似地翻過來,延伸成一道粗壯的墨線。

  姑娘只用她的左手扶著犁柄。她的孩子在她的背上蹬著腳,哇哇直叫。

  全村男年老少的眼睛一下子增加了亮度。

  三十多年後,姑娘變成了一個有五個兒子的老媽媽了。而且,她做了奶奶了。她的最後一個兒子也要下地勞動了。時令恰好也是秋季。

  兒子把牛牽到地頭,肩上扛著犁。望著不見邊際的田畝,他一籌莫展。那一陣子,他的父親駐在山上砍柴。

  健壯的水牛不安份地在地頭轉悠。他拽緊牛繩,只向它吼著,不知所措。

  老媽媽風風火火地趕到地頭。她沒有指責兒子。而是幫他從肩上把犁卸下來。

  她吆喝著牛,把軛頭套在它的肩上。她實在是上了年紀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繩索套牢。犁鏵也調好了。她已經握住犁柄,要對牛發口令了。“媽,還是讓我來吧!”她沒有說什麼,默默地把鞋子蹭了,甩到田堤上。

  “走!”老媽媽向牛發出了口令。牛拽著犁輕飄飄走向前去。她只踉蹌了幾步,就穩住了步伐,雙腳在犁溝裡很快地舞動。那白淨淨的皮包骨的腳在生命的舞臺上堅勁地律動著。

  她的兒子緊跟在她的後面,啞然無聲。

  一群大雁排著整齊的一字形的隊伍飛過來。它們突然亂了陣,在他們的上空“嘎嘎”地叫起來,盤旋飛翔。一會兒,隊伍重新還了原,依然“嘎嘎”地叫著。它們帶著驚奇和歡喜遠去了。老媽媽的舞蹈將紮根在它們的記憶深處,伴隨它們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季。

  太陽無聲,只靜靜播撒它的熱量……

  我激動地寫下上面幾段文字,心底湧出無限的自豪和崇敬。因為,那跳芭蕾舞的小演員,用十字揹帶揹著孩子犁地的姑娘,以及花甲之年輔導兒子勞作的老媽媽,就是我的敬愛的母親!

  她的一生是多麼的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