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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橋的優美散文

故鄉的橋的優美散文

  一、風雨橋

  小學一到三年級我在雙泉小學讀書,從反背下半邊灣,經過洞灣到巖窩,那裡就有座風雨橋。風雨橋跨在青巖河上,一邊是鹽道,一邊是大魚泉、小魚泉兩個村莊,過了風雨橋再上坡,就到了學校。上學時時間緊,我們從橋上匆匆走過,頭也不回地直奔學校。放了學,從學校如猛虎下山般衝下來後,風雨橋就成了我們的樂園。

  橋全是由木頭做成,兩邊有欄杆,有座椅,有窗戶,頂上蓋有青瓦。我們仰面躺在橋上,涼風習習,橋下河水潺潺,橋能遮風擋雨,所以叫風雨橋。青巖河在這裡被迫轉了一個彎,寬闊的河道被兩岸的石崖逼窄,在橋下形成了一汪碧潭,然後白花花的浪花一頭扎進了亂石堆積的山澗中。所以青巖河在這裡有了個新名字——巖窩河,風雨橋就連線起了兩邊的石崖,長約二十米,寬約五六米。

  橋下的碧潭是夏天我們必去的地方,在橋上躺了一會後,就會下到潭邊,將衣服脫得精光,“撲通”一下跳進潭中。平靜的水面一下就濺起了朵朵浪花,身體則不由自主地順流而下,水變淺變急了,我們不得不爬上岸走到上面再跳進去,來來回回,樂此不彼。即使是盛夏,河水也很涼,玩了一陣後就躺在太陽能照射到的潭邊的沙灘上,將溫熱的細沙覆蓋住全身,僅留下一張仰著的臉,風雨橋就在頭上。

  橋底是三根粗大的木柱搭在兩岸的岩石上,兩岸再有幾根木柱斜著四十五度鍥入橋底的木柱中,而這些斜柱之間又有交叉的柱子相互鍥在一起,橋異常地穩固。這是人們智替的結晶,將一根根木頭,犬牙交錯,在不用一顆鐵釘的情況下構成了有機的整體,橫跨在峽谷之間。橋面鋪的是厚厚的木板,板與板之間由吻合的楔形固定在一起,橋上蓋了瓦,兩邊原來是有木板修建的板壁。涼橋建在河面最窄的突出的岩石上,河兩岸都是樹叢,橋就掩映在樹叢之中,遠處看去,不像是橋,倒像是一座木房跨在了河間。

  人們路過那兒都會在橋上歇一歇,擺擺龍門陣,抽抽葉子菸,講述著各自的家長裡短。當驚覺太陽已下山,河風變得更涼了後,人們才依依不捨地起身離開。巖窩因為兩岸陡峭,河谷狹窄,且巨石眾多,能曬到太陽的時候少,附近沒有人家,因此,巖窩在我們心目中總有些陰森森的感覺。風雨橋卻給人以家的溫暖,風再大,雨再大,都有她默默的庇護。

  公路修通後,鹽道上就沒了行人,由於風雨橋兩端的路過於險峻,人們開闢了新的道路。過往風雨橋上的人少了,也沒有人來維護,漸漸的兩邊的板壁沒了,陽光從青瓦的洞中透過來照到了橋上,兩邊的座椅沒了,欄杆沒了,供人行走的木板也殘缺不全。風雨橋老態龍鍾,變得危險起來,走的人就更少。最終,一直堅守著的幾根柱子也徹底消失,風雨橋完全沒了蹤影,河谷上變得空空曠曠。風雨橋兩邊長滿了雜樹,連道路都沒了痕跡,現在只有比我年紀大的人的記憶中,還留有她模糊的影子。

  二、木頭橋

  風雨橋不能過了後,人們在她的上河面,白馬將軍下,最窄的地方,用幾根杉木搭建起了簡易的木頭橋。小學二年級後,我就經過這座橋往返學校。

  木頭橋很常見,在小河或小溝的最窄處,往往都是木頭搭建的簡易的橋。幾根木頭緊挨著並排在一起,用楠竹片捆成一個整體。再將杉樹對劈成兩半,橫鋪在上面,再用竹片捆緊。上面鋪上杉樹枝,再墊上沙土,因此橋上看不透下面的水,雜草生長出來後,更覺察不到那是橋,與一般的路面沒什麼區別。

  但是巖窩的木橋,因為河面太寬,承重有限,只能用幾根粗大的杉樹搭建,樹之間用釘書針一樣巨大的鐵釘釘在一起。杉樹不夠長,不得不在河中樹立兩根木柱,作為樹木連線的拼接點,用兩排杉樹交替構成橋面。一邊三根杉樹並列,橋面很窄,上面也沒有橫著的木塊,兩邊也沒有欄杆。走在橋上,能看見翻騰的水,捲起一個個漩渦,或者衝擊在石頭上濺起一排浪花。大人囑咐我們,過橋時千萬別看腳下的水,很容易頭暈。我每次過橋都有些害怕,總不由自主地看看腳下,很快又把目光移開,提心吊膽地過河。

  每逢夏天下大雨發洪水,過橋就變得更加危險,橋面溼滑,橋下河水高漲,渾濁的河水奔湧而下,幾乎達到橋面。上學時大人就要送我們過橋,放學時則由老師送我們過河。在瓢潑的大雨中,咆哮的河面上,大人們牽著我們一個一個地走過去,有些膽子小的不敢上橋,大人只好抱著或揹著過河。有時河水實在太大,淹沒了橋面,甚至沖走了木橋,我們就不得不繞道走上游的石拱橋。

  下大雨都知道危險,因此還很少出事,反而是小雨,河水沒漲多少,但橋面溼滑,這時最容易出事。我曾經從橋上掉進過河裡,走到中間,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看,看到奔流的河水頭就一陣暈眩,想趕緊蹲下身去抓橋,腳下卻一滑就掉入了河中。幸好沒碰到石頭,河水淹沒了腦袋,直往嘴裡灌,我雙手亂舞亂抓,卻什麼也抓不著。最後抱住了來救我的我家的白狗,在人們的一片驚歎聲中上到了河岸。

  一九九三年,三個小隊的人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眾人齊心協力,在木橋那兒修了座石拱橋。橋面寬闊平整,可通行車輛,木頭橋終於成了過去,人們再也不擔心過河了。現在人們還常常提起修橋時熱鬧的情形,可惜那時我在外地讀書,沒有看到那齊心協力的場面。我只看到了那座石拱橋,靜臥在巖窩河上。

  三、步青橋

  雙泉小學只有三年級,小學四年級我就到青巖小學讀書了,從此不再天天過木橋。而是翻過坳口,過劉家灣,到大碑邊,下苑馬路,到了步青橋。

  這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橋,清朝時由本地一劉姓貢生組織修建,是鹽道必經之地。橋全由青石修成,堅固耐用,穩如泰山,青石上長滿了青苔,橋兩側的石縫間長滿了雜草,就像是大山的一部份。步青橋的“青”應有兩層含義:一是指青巖河,一是指青石。人們走在石橋上,既是跨過了青巖河,又是漫步在青石之上。她有一個更通俗的名字——大拱橋,這是青巖河上最古老最大的拱橋。

  步青橋最底層是由上大下小的青石條壘成,形成了一個平整完美的弧形,上面壓得越重,橋就越緊固。再上面是方形的石條,橋的兩端是階梯,順著弧形拱向上,正中是平整的石面。兩邊則有青石豎立著,上面是青石條順著橋搭建而成的欄杆,雖然很粗大,但並不笨重,反而與橋顯得很協調,更是給人極大的安全感。我們放學後,常常倚靠在青石欄杆上,或者躺在上面,望著天上像一朵朵棉花般的白雲。

  橋的一端有一五邊形的三層字型檔塔,塔身是非常光滑的石板,各層之間則是雕琢成屋簷般的石帽。第二層石面刻上了修建步青橋的經過,以及捐款善人的姓名、地址和捐獻數量。有一面有一圓洞,是用於燒寫有字的廢紙的地方,廢棄的紙燒了後,灰燼不會四處飄散,故名字型檔塔,這是對紙字的敬愄和尊重。塔頂則是五角上翹的石簷,像一頂帽子,為塔遮風擋雨。

  橋的另一端不遠處,臨河有一塊巨大的略微傾斜的石面,下面懸空,上面豎立著一塊方形的尖碑。碑身雕刻有龍紋,開始我們並不知道這碑是什麼,後來能認出上面刻的字,有“聖旨”、“御賜”、“武昌府”等字樣,其它的已記不得了。聽大人們說那是皇帝嘉獎貢生母親專門豎立的碑,另外三面是否刻有字,因為有些危險,一直沒看清過。

  步青橋上來來往往的不知有多少人走過,有挑夫,有革命先烈,有農民,也有像我們這樣的小孩。由於雜草樹木的生長,以及陡峭近似筆直的峽谷,青巖河在這裡已看不到河面,只能聽到“嘩嘩”流水的聲音。有時我們也會到步青橋下去抓魚,那裡河水比較急,也比較深。我們將笆簍放到巖縫的一端,另一人用竹竿將躲在巖縫裡的魚往那方趕,趕到附近就迅速提起笆簍。有時裡面就有魚在活蹦亂跳,這是一種無鱗魚,最大有中指長,深褐色的背,漸變為淡褐,到肚子就成了白色,名叫土麻兒。當我們抬頭看見步青橋時,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她就像是天然的一塊石頭,橫在頭頂上,與青巖河岸邊其它石頭無異。

  四、甩甩橋

  當我上毛壩初中後,每個周未都要回家一次,在三間壩,有一座我從不敢走的`橋。

  那裡是山區難得的平壩,青巖河、後河、夾壁的水都匯積於此,在此衝出了一個大壩。河道寬,河岸矮,拱橋木橋都沒法修架。人們在兩岸的岩石上鑿孔,穿過五根粗大的鋼索,下面三根,上面兩根。在三根鋼索上鋪上木板,上下鋼索之間有細些的鋼繩相連,形成了豎立在兩邊的欄杆。由於重力的原因,橋兩邊高,中間低,成一下凹的弧形。人在上面行走,橋自然地跟著搖晃,越到中間搖晃的幅度越大,因此人們給了她一個形象的名字——甩甩橋。

  每次路過橋邊,我都要看一會兒,附近的小孩子已習慣了這種橋,邊在上面走邊故意左右使勁,使得橋晃動的幅度達到最大。他們把甩甩橋當成了玩具,或者當成了展現勇氣的舞臺,誰甩動的幅度越大,誰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最強者。他們的腳步與橋晃動的節奏合拍,走起來毫不費力,也沒有不和諧的停滯,就像是橋晃著他們就過去了。更有騰雲駕霧的感覺,輕飄飄的,自然地由河的一邊飄到了另一邊,他們的表演贏得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讚歎的目光。但是,也有憤怒得似乎要噴出火的眼睛盯著他們,那是他們的父母。在喝斥責罵聲中,他們乖乖地回到了家,過了好一會責罵聲才停了下來。

  看著他們,我也很想過橋試試那種感覺,可剛一踏上橋面,橋就開始顫動。想一手抓住一邊的鋼索,橋又太寬,夠不著。只好雙手都抓住一邊的鋼索,重量都集中在了一邊,感覺橋面都傾斜了。再一望腳下,木板之間就能看見河水,河水雖然不急,可離橋面還挺高。腳下虛踩在木板上,似乎隨時都要翻下去一般,趕緊閉上眼往回走,當腳踏上實地那一刻,懸著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生怕別人看見我膽小的醜態,趕緊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甩甩橋。

  其實害怕過這橋的可不只我一人,經常見到有人在人們的大聲鼓勵下,顫顫巍巍地往橋中走去。開始是順著橋向下走,腳不怎麼用力,橋晃動幅度不大。等到走到正中間,就要往上走了,腿腳要使勁,稍一使勁,橋正中晃動的幅度就很大。嚇得蹲在橋正中間一動不敢動,橋邊的人想去幫忙,剛一踏上橋就引來一陣驚恐的尖叫,嚇得人們只好縮回了腳。往回走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敢,就那樣懸在了河上。最後有人小心翼翼地上橋,慢慢地靠近,一人踩著橋的一邊,才緩慢地到達了橋的另一頭,蹲在地上,半天不敢起身。

  後來上高中後,再很少到毛壩,甩甩橋也很少再見到過。現在想來,真該在上面走一回,也許那橋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說不定有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小孩們不就玩得很高興麼?

  五、天生橋

  小時候除了放牛,另一重要任務就是砍柴,家周邊的山林都已分到各家各戶,不敢隨便砍。只有一些小片的雜樹林,不屬於任何一家,才可砍些柴火。但這樣的木柴細,不經燒,需要大火時要很多的柴,且很快就會燒盡。我們的家在一大山谷中,裡面又有許多小山谷,叫各種灣,如小灣、大灣、半邊灣等等。最遠最大的山谷卻不叫灣,叫深槽,確實像豎立著的深深的食槽。深槽頂上是一排豎直的灰色岩石,再上面則長滿了粗大的雜樹,那片森林屬於我們二隊,但並沒有分到各戶。因此,到那兒砍柴不用擔心被人發現,而且可以砍到很大很結實的木柴。

  但是深槽距離太遠,一去就是一整天,太小了不行,我是上初中後,在假期到那上面砍過幾回柴。我們邀上幾個同伴,下到河裡,沿河順流而上,直到最裡面。然後離開水溝,順著山往上走,地裡有人種的黃豆、苞谷,裡面往往還有黃瓜,這是我們餓了可以充飢的好東西。到了深槽後,基本就沒了路,我們順著一條滾柴的溝往上走。有時腳下土質鬆軟,一腳下去就又回到了原地,有時又堅硬得沒有落腳之處,我們用手攀住樹枝往上爬。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山頂,日頭也快到了正中間。

  站在山頂,山風陣陣,特別涼爽,家已看不大清,只能根據地勢猜測出家的位置。但是能聽見雞鳴犬吠聲,甚至能辨別出誰在講話,我們相互呼喊應答聲家裡也應該能聽見。向前方望去,是重重疊疊的山巒,一道一道的漸漸消失在天邊。聽說在那些山中有毛壩山、鶴峰山、龍山……也辨別不清,但終究是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了。往側面看,則是青巖後的一排青石,這裡與它應該等高,也許原來就是一體。在雨水的侵蝕和山體的作用下,慢慢的有了距離,也似乎分了開來。山的背面則是夾壁,地勢更加陡峭,尖細的山峰林立在腳下,像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長著一些樹木,似是沒有梳理過的頭髮。

  在往青巖方向走的一條山路上,原本平整的石崖卻有一條深深的裂縫,裂縫平整得無處可落腳,如刀劈的一般,切斷了前行的路。但是順路的地方卻有一座石橋架在裂縫的兩邊,有近兩米寬,上面也長上了樹。開始我像在其它的地方走一樣在她上面走過,一點也沒感到害怕,等到有人告訴我那是天生的橋,下面是空的以後,就再也不敢踏上去了。

  我在那兒仔細看過這橋,顯然不是人為修建的,橋並不整齊,就是一天然的石條。這裡人來得極少,除了偶爾來砍柴打獵的人,就只有飛禽走獸了,沒必要修一座橋,底下是上百米高的懸崖,也沒法修建。也許這橋就是大山的一部份,只不過有的是岩石,有的是泥土,雨水將泥土衝涮掉,掏空了裡面和下面,她就懸空了,成了橋。她在懸崖上,深山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但是,她終究是座橋,連線成了完整的一條路。

  只有在這陡峭高聳的山崖上,泥土才會大量流失,方能天然形成這樣的橋。風吹雨打,是修建她的斧鑿,巖縫中僅有一點的泥土中頑強生長著的樹草,是她的欄杆。她不用去修飾,不用去裝扮,卻是大山深處一道靚麗的風景。只有經歷了千難萬險,執著地爬上山頂的人,才能一睹她的容顏。正是這種險峻和困難,使得她更加令人驚歎,當然也給人更加寬闊的眼界,使人能欣賞到別樣獨特的風光。

  ……

  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人,有人就有橋。有的精緻,有的粗糙,有的巧奪天工,有的渾然天成,有的穩如泰山,有的在腳下飄搖。當我們覺得好像沒有了路的時候,一座橋打開了新的一片天地。就像青巖河匯流成唐崖河,形成了阿蓬江,在酉陽注入烏江,潺潺溪流最終會奔向大海。透過一座座橋,也會使我們到達全新的世界,在那裡,會有更寬廣的河流,也會有更雄偉的橋。

  沒有過不去的河,沒有跨不過的坎,路在腳下,橋其實就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