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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帶我去剃頭散文

叔叔帶我去剃頭散文

  農曆二月初二,俗稱“龍抬頭”之日。小城理髮店裡熙熙攘攘,人滿為患。看著這熱鬧的場面,我不由地回憶起幼年時代五叔帶我“剃喜頭”的那一幕。

  上一世紀六十年代初期,我還在上小學。那時候建國不久,我們陝西關中雖然人稱米糧倉,但也經不起連年饑荒,大人小孩都餓得骨瘦如柴,一陣風都會把人吹倒。

  捱過了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送走了當年冷冷清清的春節。正月最後一個禮拜天的午後,陰雲散去,暖陽當頭,我擠在大人堆裡在南牆背後曬暖暖。這時候,五叔他把我拉到牆角里,悄悄地說:“我的娃呀,看把你餓成啥樣了!後日就是‘二月二’了,你請上一天假,五叔帶你到桑鎮街道上去剃頭,剃完頭給你買上個白蒸饃,叫我娃好好地咥一頓!”

  五叔是我父親的小弟,因為家境所迫,快五十的'人了仍然是個光身漢。可能是沒有親生孩子的緣故吧,他自幼特別喜歡我,有了好吃的,總是給我留上一點,時不時給我幾毛錢讓我買支鉛筆,買上一個作業本,我特別喜歡五叔。

  一聽五叔說要帶我到桑鎮街道去剃頭,還能吃白蒸饃,我真像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提起了精神。那時候,農村娃一般都是在自己家中由大人用剃刀剃上個光頭。五叔總會隔三差五領我到理髮鋪子裡去理髮。那時候,農村人很少有人到街上去理髮。我能到城裡去理髮,十分得意,總在小夥伴中顯擺上一陣子。進入饑荒年月後,好久沒有到街上去理髮了。

  等待的兩天裡,我肚子裡一直好像有幾個饞蟲在搗鼓,急切盼著“二月二”快到來,做夢都在想著“二月二”。

  時間在煎熬中就顯得特別漫長。終於度過了這漫長的兩天時間,“二月二”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一大早,我剛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母親拿著一盞油燈在屋子裡照來照去,口中唸唸有詞:“二月二照房梁,蠍子毒蟲沒處藏。”在農村有個講究,這一天亮光一照,屋樑上的蠍子臭蟲就會掉下來。

  這一年的“二月二”,是個禮拜二。我破天荒地向老師請了半天假,就跟著五叔向桑鎮街道走去。

  很快就到了理髮店,理髮師傅一見我們進店,立即站起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要給五叔理髮,五叔搖了搖頭,說:“我是大人,回去剃個頭就行了,你給娃娃理理吧。”

  我說:“五叔,那我也不理了,咱吃個饃就行了!”

  五叔眼睛一瞪,說:“瓜娃哩,今天是二月二,你不理髮咋能行。等理完髮,給我娃買饃吃。”

  說著,就把我推到了理髮師傅的木凳上。我深情地看了五叔一眼,伴隨著熱燙的洗髮水,熱淚奪眶而出……

  理髮師傅輕手輕刀,乾淨利索地完成了一整套動作。

  望著我煥然一新的樣子,五叔的臉上綻開了花。

  走出理髮店後,五叔貼在我的耳旁輕輕地說:“現在就去買蒸饃。記住,買饃時別說話,放機靈點,事色不對的話就趕快跑,甭讓市管會的人給逮住了!”

  那時候糧食奇缺,實行統購統銷,由市管會統一管理,嚴禁私人交易,否則就是投機倒把,不但要沒收物品,甚至要拘留受法。因此,賣蒸饃的人只有偷偷藏藏在黑市上暗地裡交易,價錢昂貴不說,要是不知道門路,還真是千金難求一個蒸饃呢!

  在街道上,五叔領著我沿著小巷三拐兩拐,在一個牆角的僻靜處找見了一個竹籠子上蓋著白布的老漢,就像搞地下工作秘密接頭一樣。五叔神秘兮兮地在那老漢身旁說了幾句話,老漢警覺地四下觀望後,一手收了錢,一手迅速拿出兩個蒸饃遞給了五叔。五叔剛揣在懷中,老漢變戲法似的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跟著五叔立馬離開了巷子,來到下石家村邊一間破房屋南牆根下,五叔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蒸饃。一見到這香酥可口的白饃饃,我的口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接過還略帶著體溫的白蒸饃,狼吞虎嚥地咬了一口,噎得我差一點就流出了眼淚。這時候,五叔笑眯眯地盯著我,關切地說:“別噎著,我娃慢慢吃!”

  吃著吃著,卻不見五叔動口,我就說:“五叔,還有一個,你也趕快吃吧!”

  五叔說:“這個饃,是留給你哥他們吃的。”

  一聽五叔要把另一個蒸饃留給哥哥們吃,我趕緊把剩下的小半塊饃饃塞到了五叔手中,說:“五叔,那你把這一點吃了吧。”

  五叔推開我的手,說:“五叔不餓,我娃快吃!”

  在我一再堅持下,五叔這才在蒸饃上掐了一點點,眯著眼睛細嚼慢嚥起來,好像在品味著美味佳餚一樣。

  這一年的“二月二”,我理了“喜頭”;這一天,我吃了一生中最香最甜的“白蒸饃”!

  時過境遷,五叔早已作古了,他的大恩大德,我永遠記在心上!

  逢年過節,我總會到五叔的墳頭焚香祭奠。在氤氳的一縷縷香菸中,我好像看到了五叔那慈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