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空三重意雜文隨筆
一個“空”字三重意
經常聽到有人談論“空”，討論“空”，甚或爭論“空”。但卻總感覺歧義甚多，對不上焦點，因為對“空”的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的理解和把握不盡相同。嘗試著梳理和歸納一下“空”字之意，如果有所釐清，是所願也。
我們平時所謂的“空”字，其實有三重意義三個用法，只是因為我們熟視無睹，沒有仔細分解和認真對待。一是生活物理學層面；二是社會歷史學層面；三是哲學佛學層面。
生活物理學層面的詞義，很簡單，“空”字就是“沒有”的意思。我們每個人幾乎每天都在使用，比如，醋瓶子“空”，是告訴你吃餃子時沾的酸溜溜液體沒啦，要提調滋味只能弄點生抽啥的湊合了；錢包“空”，是那種用來交換商品或者服務的以１００元、５０元為特殊符號標記的“等價通貨”沒了，在補充以前出門，遇事就會難倒英雄漢了；腦子“空”，該記住的資訊沒記住，就會考試不及格，小時候不及格會留級捱揍，大了不及格會拿不到資格證，不能開車，不能評職稱漲工資，甚或進不了“體制”，端不上鐵飯碗。所以，這個“空”跟“有”是反義詞，不管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物”，還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頭腦中的資訊”，“電磁訊號”等等，“有”了就能發揮作用提供方便，“空”了就會耽誤事，就會不如意。人們都嚐到了“有”的好處，“空”的壞處，所以就恨不得“有”多多益善，就會孜孜以求，就會日積月累，就會慳吝，就會不捨。
社會歷史學層面的詞義，“空”字是“虛幻”的意思。比如《三國演義》開篇，“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個“空”不是“沒有”，是曾經發生過，但又轉瞬即逝（轉頭空），剩下過眼雲煙般“虛幻”的影子留在文字記載和人們口耳相傳中。這個“空”是哀嘆一出波瀾壯闊的歷史劇，多少英雄豪傑長槍大戟、鐵戈銅鉤、轟轟烈烈、浩浩湯湯，不論是諸葛孔明用計氣死周郎；也饒你關雲長單刀赴會睥睨天下；還是你曹操加九錫僭越王權；也難逃司馬昭狼子野心，到頭來總是被“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在時間鐵流的沖刷下，縱是蓋世英豪終有鞠躬謝幕退出舞臺的時候，只是給後人的飲酒笑談新增點佐料下酒菜罷了。後人看前人的眼光是客觀睿智的，但是，當事的人們，都是本色演員，都曾經賣力的扮演自己的角色，又有誰能想到百年千年之後的後人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出色演技呢？又有誰能想到自己是“轉頭空”的呢？後人看前人看得明白，是“轉頭空”，後人明不明白自己在更後的人眼裡也是“轉頭空”呢？歷史“虛幻”的感覺，總是教給我們，不僅僅要用社會學的眼光看待事物，瞭解是非成敗，更要有“歷史的眼光”，也就是要用更廣大更長遠的時間空間觀念觀察分析事物，來反思人類自己的渺小、短暫、淺陋和狹隘，改掉近視、無知、自大和頑固的毛病。但是用歷史的眼光看待事物，要注意把握的是“歷史虛幻”，切莫落入“歷史虛無”的窠臼。
這是從歷史的宏觀角度了悟“空”的“虛幻”意義。
從微觀的角度，比如《紅樓夢》警幻仙曲裡面的“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個“空”則是說個人命運和家業運勢“虛幻”無常，難以把握，偌大的豪門家族，轉眼蕩盡，不過是做了一個“虛幻”的“紅樓夢”而已。人們都知道，也都會說“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真的帶不走一兵一卒；積攢萬貫家財的富翁，真的帶不走一針一線，既然，來時光溜溜，去時空著手，那麼，從來到走之間的整個人生過程，意義何在呢？也許積累了許多知識，也許積攢了許多財富，也許積聚了許多人脈，也許積蓄了許多後代，但，這些身外之物到頭來是不是都被一個“空”字了結了呢？孔聖人說，“丘也與汝，皆夢也，予謂汝夢，亦夢也”。說的是，我孔丘跟你都是在白日夢中啊，我說我跟你是在夢裡的話，也是夢話啊！《莊子?齊物論》中“且有大覺之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說的是人人都在夢中，還覺得自己很清醒。只有推理思辨這個問題，才知道過去的時光，童年、少年、青年甚或中年時期經歷的事情，已經是如夢如幻的記憶影像，再也回不去、找不到了，跟曾經做過的夢沒有多少區別。就像陶淵明“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的境界，永遠是後後否定前前，而只有夢醒之人，才明白古德所說“一日無常到，方知夢裡人，萬般將不去，只有業隨身”的真實含義。但願人們都知“空”明“幻”，早日自覺，多積善業。
哲學佛學層面的“空”字是“空性”的意思。是佛學哲學抽象推理覺悟印證得到的.對世界真相最深刻、最根本的認識。
“空性”的含義是“緣起性空”，什麼是“緣起”？因緣聚會，條件齊備而組合形成事物，就是“緣起”；什麼是“性空”？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條件齊備因緣聚合產生的，本來沒有，也根本沒有不依條件因緣聚合而“單一獨立”、“自在自成”、“永恆實有”的東西，就是“性空”。比如，本來沒有腳踏車，人們把架子、軲轆、把、輪盤鏈條、座子等等拼裝起來，成為可以騎行的交通工具，起個名字叫“腳踏車”。本來沒有“單一獨立”的腳踏車，因為零件齊備，組裝聚合起來，安上個名字才有。一旦因緣條件不具足了，把零件拆開解體了，腳踏車也就不存在了。零件齊備組裝聚合就是“緣起”，零件缺失分散解體就是“緣滅”，“緣起”腳踏車就形成，“緣滅”腳踏車就消失。所以，腳踏車不是“單一獨立”“自在自成”“永恆實在”的，必須依賴零部件組裝的條件而存在，所以腳踏車是“性空”。“性空”也就是自性空、本性空、本質空的意思。可以簡單粗糙的理解成，本來沒有腳踏車，這個名叫腳踏車的東西，其實就是按照一定秩序排列的，具有交通工具作用的一堆零部件的組合而已。至於名字，中國人有的叫它腳踏車，有的叫它腳踏車，還有的叫它單車，英國人叫它“拜克”，法國人叫它“沃洛”等等，如果開始就起名叫它“蹬著轉”，“騎著走”，“前後輪”的話，人們也一定會習慣接受，其實名字就是人們約定俗成的指稱代號，沒有實際作用。不同的種族人群，不同的語言習慣，用不同的發音給予一個事物不同的命名，這正說明腳踏車這個東西包括名字，都是“緣起性空”。
在這裡要注意的是把哲學佛學層面的“空性”與生活物理學層面“空無”的意思和用法區分開來，切莫混淆。生活物理學看的是有沒有腳踏車這個現象，存在不存在腳踏車這個東西；而佛學哲學則是深入探查到腳踏車的“本質”和“自性”是“空”。
“緣起性空”是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所有事物都逃不脫這個規律。比如，“火”是由可燃物、助燃物和火種三要素組合“緣起”的，不論是森林，煤礦，還是危險品倉庫著火，三要素缺任何一個，都不可能，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一個“獨立”存在的“火”，不論燃燒多旺的“火”，本質上只是助燃物在幫著可燃物快速氧化而已，所以要救“火”，必須要去除這兩大要素之一，關閉跑漏煤氣的管道，是斷絕可燃物，噴灑泡沫滅火劑是隔絕助燃物，然後就是“緣滅”則“火”滅；自然界的高山也是“緣起”的，是由土、石、石灰岩、水、金屬礦物等物質在重力、應力等自然力作用下自然堆積形成的，如果失去水土的滋潤粘結，山會風化坍塌，如果重力應力發生改變，比如地震就會引起山頹峰倒；同理：房子是“緣起性空”；日月星辰也是“緣起性空”；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緣起性空”。
最後說的是，“人”也是“緣起性空”。卵子與精子結合是最初的“緣起”；細胞分裂和母體營養的滋潤是孕育時段的“緣起”；具有思想和感情的神識（靈魂）的加入是成熟和出生階段的“緣起”；出生之後長輩隨心所欲地給“按”一個名字，可以叫“潘長江”，也可以叫“周潤發”，這是名字的“緣起”。“人”就是由這些“零件”組合成的。那怎麼理解人的“性空”呢？簡單地說，人是由身體和靈魂（神識）“緣起”的，二者缺一不可。沒有靈魂的身體是屍體，不依附身體的靈魂是遊魂。所以，有人去世了，被說成“走了”，什麼走了？靈魂走了，不能因為身體留下了，就說人還在。而靈魂（神識）又是什麼呢？是“空性”的最典型的代表。所以說，“人”，包括你我，不過就是身體和靈魂的暫時組合罷了。
其實，世界的真相就是這樣，由各種各樣的“緣起物”，繼續不斷地“緣起”、“緣滅”著新的“緣起物”，無始無終地演繹著本來“空性”的連續劇過程。
那我們探求“緣起性空”的真實意義何在呢？
瞭解“緣起性空”的真理，勘破一個事情的兩個方面，可以讓人們更科學更理性的生活。
“緣起”可以產生新事物，發揮新作用，產生新價值，比如腳踏車“緣起”了，可以有便捷的交通工具；火“緣起”了可以做飯，取暖；房子“緣起”了可以避風遮雨；人“緣起”了可以傳宗接代，生生不息。“緣起”是創造創新，“全民創新，大眾創業”就是政府鼓勵支援多多“緣起”。
而人們瞭解了世界“空性”的真相，則可以避免過度的貪慾、執著、自私和頑固帶來的煩惱和痛苦。認識了“空性”，可以減輕壓力，可以“隨緣自在”“順其自然”；知道“緣起”有為，可以“提起”，了悟“空性”虛妄，才能夠“放下”；瞭解自己是“緣起性空”，自私會慢慢降低，明白世界是“性空緣起”貪慾會悄悄減少。總之，瞭解“空性”可以讓人平靜、理性、睿智、達觀。如果證悟了“空性”，那就是解脫了塵勞煩惱，步入了涅槃寂靜，是覺悟者的境界了。
近代文學家、畫家夏丏尊註釋弘一大師時說過：人生有三個層次，一是生活在物質世界；二是生活在精神世界；三是生活在靈魂世界。生活在物質世界的人滿足於“食色，性也”的物質慾望；生活在精神世界的人，追求的是藝術和科學的享受或創造；而生活在靈魂世界的人探索的是哲學和信仰的生命真諦。當代的人都現實的很，如果能做成“三棲明星”，那該多好？
孔聖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聖人把“道”作為了終極目標，我們不是聖賢，只有“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