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好文> 鄉村記憶之拔草

鄉村記憶之拔草

鄉村記憶之拔草

  兒時的記憶中,故鄉的夏季秋初,那都是一個綠的世界。田地野嶺,溝壑崖旁,村村落落,處處被綠色包裹著,塗抹著,彷彿一幅經典的油畫。

  原野中,經過人工栽種的各種莊稼、樹木顯得有些規整,但也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各自或高或低或有序排列或錯落有致的吐著翠,滴著綠,揮灑著內心向往藍天的豪情。

  相比莊稼樹木的拿捏,各色草類就任性多了。看看田間地壟,崖頭嶺旁爬蔓草、薺薺菜、馬齒筧、灰菜、馬虎眼、婆婆丁、苦菜花......,一些叫上叫不上名字的雜草,各自搶著地盤,仰面迎光,既出頭遮蓋打架,又相互纏繞共生,雜亂隨意,毫無章法,綠色無限的張力盡情在鄉村大地上任意鋪展。

  於農家人來說,對雜草有著一種天然的親緣情感。從蹣跚學步,甚至膝行匍伏,就與各類草有著不解之緣,沒有哪個農家孩子沒在家門口或田地的雜草中摔過跟頭,親近過那些植物。年歲再稍大些,就更是與它們牽手相伴。晨曦暮靄中,女孩子會結伴挽著筐子籃子到田野溝邊鏟撿野菜,那可是餵雞餵鴨喂兔甚至餵豬的好飼料,甚至採一些家庭成員蒸煮拌著吃一些;男孩子會以雜草為料,牽牛羊放牧。這個以農耕文明的古國,農家人祖祖輩輩就這樣和雜草打著交道,多數人一輩子都在和它們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過世,也是一杯黃土掩埋,一抹雜草伴陪。

  於雜草來說,生長的地方,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和生長姿勢無關。長在溝崖野地,那是家禽牲畜的草料,長在莊稼田地裡,雖也是牲畜飼料,但它和莊稼爭養分,那可是犯了“國法”,必須“全民共誅之”,因為那牽扯到莊稼的收成,人類的口糧,必欲除之而後快。

  長在莊稼田裡那些草不同於野菜之類,佔空間少,單獨成顆,多數是爬蔓草,時時爬蔓,處處紮根,緊緊釘在地上,想徹底拔除,非常困難。從莊稼幼苗開始,人們就鋤耙犁耬,和它們戰鬥著。到玉米等莊稼再高些,不適宜用工具了,人工拔除也就開場了。那時衡量一個家庭勤勞與否,乾草垛是重要標杆之一,誰家如果幾天能堆起一個草垛,那會受到全村人挑大拇指讚揚的,因而全村齊上陣,展開了拔草、曬草運動,你家今天起一個草垛,我家明天來個更大的,那個場面火熱的不亞於秋初的熱浪。

  不要以為拔草是個浪漫的事,那些草垛是用汗水甚至血痕堆砌的'。記得那時自己六七歲的樣子,天矇矇亮,父親就把我們姊妹幾個從酣睡中叫醒,拿起麻繩直奔玉米地。此時玉米地被初秋霧氣繚繞著,玉米有一人多高了,葉稈溼漉漉的,正是開花掛穗結棒之時,看看地面兩隴之間爬蔓草密密層層,長得正盛,也是開花結子之時。開始勞作了,我們時而彎腰,時而半蹲,斜著身子用雙手抓著蔓草使勁開拔,不一會,就腰疼腿痠,手更是劃得生疼,血痕顯現,不得不停一會。看看父親,一直在勞作,好似不知腰手疼痛。大約一個多小時,汗水露水打溼了每個人的頭髮,衣襟、頭上都沾滿了穗花,手都有了劃破的血口子,一鼓一鼓的疼痛。草已堆的很多了,也該回家吃早飯了,就用繩子把拔好的草捆起來,背在肩上,歪歪扭扭的負重回家。那時捆草也是個技術活,打不好繩結,半路會攏不住,不得不重捆。

  第二天還是重複著昨天的故事。腰手疼痛,但還是堅持。第三天四天,順過勁來了,身體疼痛減少了,手上繭子出來了,但草垛也堆起來了。

  上學了,有時學校也組織拔草,苦樂酸甜盡在其中。下午三點多,下了兩節課,我們會拿著早準備好的繩子,結夥或獨自到玉米地中拔草,還是老樣子,手肩累得生疼,汗水溼透衣襟,頭頂著玉米穗花,歪歪扭扭的把草揹回來,開始稱重。當然由於各自年齡和幹勁不同,所拔草重量自不同。這些草會曬乾送給生產隊,生產隊也會象徵性的給些報酬,一百斤乾草能賺取兩元左右。學校不會發錢給我們,只會發本子鉛筆橡皮之類的,但那也是使人眼紅的。我的同桌身強力壯的狗子最後能發四五個皮面蓋著大紅圓章“獎”字的本子,我又是羨慕還多少嫉妒呢。

  後來隨著農具的現代化,田地裡的野草手拔肩背的時代已越來越遠。自己也遠離了鄉村,在城裡生活,做著教書育人的工作,有時感覺懶散了許多。而草在城裡也成了稀罕之物,嬌貴的不得了,三天一澆水,五天一打藥,一不小心伺候,就會枯黃,已不像草的樣子。

  懷念童年時代的草的堅韌,和自己拔草的姿勢,那是一場對糧食的爭奪戰,是一番對莊稼茁壯成長的渴求與保證,更是一種錘鍊品格的方式。細細想來,這不正符合當下自己的工作嗎?我田地裡的“小莊稼們”要茁壯長大,有多少“草”也需要拔除啊。

  需再次以傾斜的姿勢,弓下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