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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散文的語言特色

汪曾祺散文的語言特色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當代傑出的散文家,小說家。在讀他的散文集《寄意故鄉》之前,以前也曾讀過他的一些小說和散文,他獨樹一幟的文筆,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汪曾祺於1939年考入西南聯合大學中文系,是沈從文先生的入室弟子,深得沈先生的真傳,他的代表作品小說《受戒》、《大記事》等文筆,優美富有地方色彩,那方水土那號人,有點像《邊城》,但不少地方有所創新。

  讀汪曾祺的散文,覺得他的語言有很高的美學價值,作為一個家學淵源的作家,他繼承了我國優秀的民族傳統,有人說他的散文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文人散文,這我並不完全同意。我認為只能夠說他的散文是繼承了我國傳統散文的優秀傳統,植根於我們民族精神土壤之中。正如汪曾祺自己說的:“一個當代作家的思想總會跟傳統文化、傳統思想有些血緣關係。但是作家的思想是一個複合體,不會專宗哪一種傳統思想。”所以我認為把汪曾祺的散文稱為真正的文人散文是有失偏頗的,因為他的語言平淡、質樸、簡煉,是一種提純度很高的語言,絕無文人的“掉書袋”之嫌,相反倒是貼近生活的。

  如描寫淨融法師,只在結尾用寥寥幾筆作人物肖像描寫:淨融瘦瘦小小,但頗精幹利索;面黑,微有幾粒麻子。見《淨融法師》

  描寫鐵橋和尚的情人:鐵橋有一個情人,年紀輕輕,長得清清雅雅,不俗氣。見《鐵橋》

  描寫三聖庵:三聖庵在大西邊。這是一片很荒涼的地方,長了一些野樹和稀稀拉拉的蘆葦,有一條似有若無的小路。

  三聖庵是一個小庵,幾間矮矮的磚房。沒有大殿,只有一個佛堂,也沒有裝金的佛象。供案上有一尊不大的銅佛,一個青花香爐,清清爽爽,乾乾淨淨。見《三聖庵》

  描寫家鄉的運河:運河是一條“懸河”,河底比東堤下的地面高,站在河堤上,可以俯堤下街道房屋。我們幾個同學,可以指認哪一處的屋頂是誰家的。城外的孩子放風箏,風箏在我們腳下飄。城裡人家養鴿子,鴿子飛過來,我們看到的是鴿子的背。幾隻野鴨子貼水飛向東,過了河堤,下面的人看見野鴨子飛得高高的。見《我的家鄉》

  抒寫內心胸:凡事都是這樣,要能適應、習慣、湊合。見《牙疼》

  可見汪曾祺無論是描寫人物,還是描寫環境,人物心理,都文筆洗練,惜墨如金,但是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比起西方現實主義大師如巴爾扎克他描繪人物工筆刻化服飾,眼睛、眉毛、鬍子、面容動輒洋洋數百近千言,看多了給人以昏昏欲睡之感,相比之下,這就是汪曾祺散文的魅力,汪曾祺談到沈從文教寫作,常說“要貼到人物來寫”,在寫作過程中要隨時緊緊貼著人物,用自己的心,自己的全部感情。什麼時候自己的感情貼不住人物了,大人物也就會“走”了,飄了,不具體了。汪曾祺本人散文用語也能做到貼到人物來寫,即使文中沒有人物,我們難道不能說,作者本人就是文中所說的人物嗎,這樣,他的寫風俗,讀文化、憶舊聞、述掌故、家鄉情、花鳥魚蟲,瓜果食物,無所不涉,娓娓到來,如話家常,創造的是真境界,傳達的真感情,真正做到了文章不寫一句空。

  語言像水,是不能切割的,一篇作品的語言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有內在聯絡的。文學語言不是像砌牆一樣,一塊磚一塊磚疊在一起。而是像樹一樣,長在一起的,枝幹之間,汁液流轉,一枝動,百枝搖。語言是活的',也是流動的,中國人喜歡用流水比喻行文,這是非常貼切的。

  有一位評論家說:汪曾祺的語言很怪,拆下來沒有什麼,放在一起就有點味道。語言的美不在每一個字,每一句,而在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的關係。包世臣論王之的字,說他的字單看一個一個的字,並不覺得怎麼美,甚至很不平整,但是字的各部分,字與字之間“如老翁攜帶幼孫,顧盼有情,痛癢相關”。汪曾祺的文學語言也是這樣的。

  汪曾祺認為:語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內容,語言和思想是同時存在,不可剝離的。語言不僅是所謂“載體”它是作品的本體,一篇作品的每一句話,都浸透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語言後面有文化的積澱,一個人的文化修養越高,他所傳達的資訊就會更多。汪曾祺的文學語言兼具南北神韻,打通古今脈絡,才氣學識與高超的文字工夫將現代中國文學提高了境界,豐富了現代漢語和文字的表達方法,自有一種超邁古今的曠達和淡泊。他自詡為“中國式的人道主義者”,憑著對事物的獨到穎悟和審美髮現,從小視角楔入,寫凡人小事,論鄉情民俗,於不經心、不刻意中設傳神妙筆,成就了當代散文的經典和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