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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晏殊詞談歐陽修對其詞的繼承與發展

從晏殊詞談歐陽修對其詞的繼承與發展

  晏殊語歐陽修都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同位列“唐宋八大家”,而他們之間的詩詞有什麼聯絡呢?下面是我們為大家帶來從晏殊詞談歐陽修對其詞的繼承與發展,歡迎大家閱讀。

  從晏殊詞談歐陽修對其詞的繼承與發展

  摘要:晏殊、歐陽修二人同為宋初文壇領袖,遠承花間而近襲馮延巳,詞風相近又有一定的差異。晏殊開婉約詞之先流,歐陽修更是對蘇軾、秦觀等文人影響頗大,也為後來蘇軾開創豪放派起了先導之功用。宋代詞壇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二人均有極大的影響和作用。

  關鍵詞:雅俊 蘊藉 豪宕 深情 發展

  “江西詩派”素有“一祖三宗”之說,顧隨先生言道詞史上亦有“一祖三宗”:詞之“一祖”為李後主,“三宗”乃馮延巳、晏殊、歐陽修。晏殊與歐陽修二人是師徒,又同為北宋初期文壇翹楚,受馮延巳影響頗深,因此摹景寫情都有幾分相似;又因為二人都是江西籍,也同被後世歸為“江西詞派”。歷代評論家都常將二人相提並論,如馮熙在《蒿庵論詞》中有“獨文忠與元獻學之既至,為之亦勤,翔雙鵠於交衢,馭二龍於天路”。但由於晏殊與歐陽修的性格和經歷的不同,二人詞風既相近又有一定的差異。劉熙載《藝概》曾評“馮正中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本文試具體闡述晏殊與歐陽修的詞作的風格特徵,以期把握晏殊詞至歐陽修詞的繼承與發展。

  晏殊,字同叔,諡元獻,五歲能詩,十四歲中進士及第,“神童”之譽名副其實。他的詞以小令見長,長歌慢調難尋,語言華美婉麗,有花間遺風,皆錄於《珠玉詞》傳世。

  晏殊官拜丞相,雖然據史載性奉清簡,但終究是生活優渥,仕途通顯,因此他的詞多為宴樂詞,語言修美。想必亦是從仕的緣故,他沿襲了北宋文人士子的紅泥小酌之境,喜尋愁覓恨、詠月吟風,故而語態間常有花陰醉晚、且過今朝的行樂態度。雖然葉嘉瑩先生所謂“晏殊的風格圓潤平靜,更能體現出其‘真’”,但終究是少了些沉摯深刻。例如那首《秋蕊香》:

  向曉雪花呈瑞,飛遍玉城瑤砌。何人剪碎天邊桂,散作瑤田瓊蕊。蕭娘斂盡雙蛾翠,回香袂。今朝有酒今朝醉,莫更長無睡。

  這首詞宣揚以歌舞美酒開釋愁緒,流連光景,倡導及時行樂,又與另一首《秋蕊香》(梅蕊雪殘香瘦)類似,意象詞風皆是雷同,可見是士子酒宴上的應酬敷衍、強賦新詞之作。這類作品在晏殊詞選中不可謂不多,《珠玉詞》中有多篇宴飲歌詠之作,且晏殊慣用“金盃”意象,喜作“綠酒金盃”“且酌金盃”之類語句,略顯乏味單調。如《蝶戀花》一詞:

  一霎秋風驚畫扇,豔粉嬌紅,尚拆荷花面。草際露垂蟲響遍,珠簾不下留歸燕。掃掠亭臺開小院,四坐清歡,莫放金盃淺。龜鶴命長松壽遠,陽春一曲情千萬。

  這首《蝶戀花》上片有晏殊經典的理性探索,節序遷移,“驚”字點出詞人對時光流逝的感慨。下片即情傳景,“四坐清歡”四字,道盡仕宦浮沉,大有詞淺意深的境界。然而在後一句,晏殊終究還是沒有放下“金盃”。這首詞在感秋行樂的應景詞中算是很好的了,若沒有最後一句,必是一首好詞,但後句使全詞的意境從雅俊徒然墜入俗世,或許是為了歌德祝頌,或許這便是仕宦寫詞的通病。

  自唐至宋,由於詞是由歌妓演唱的,詞人作詞只是模仿歌妓口吻,不常有述己之懷之作。這也是晏殊作詞的一個弊病。晏殊措辭寫景,雖然細緻流暢,卻總有距離感。例如《玉樓春》: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情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這首詞純用白描,不加雕飾,道盡相思離別之情,用詞也是工整雅俊,但這類代抒情式的作品總不免有疏離之感,不如晏殊一些自敘感悟的詞作更能打動人心。如《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浣溪沙》一詞開篇清俊雅緻,既沒有花間詞的華麗辭藻,也沒有李後主詞強烈的個人情感。晏殊的詞溫潤秀致,神清而氣遠,婉麗而自有一番淡然氣韻,於情景中孕育人生的體會,字裡行間都是對生命的反省。

  又如那首被王國維贊為“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之第一境”的《鵲踏枝》: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詞中通篇未正面抒發感情,卻注情於無情之物中,使物皆有綿延無盡的愁思。雖寫離別相思之苦,卻句句不落俗套,情深而意苦,格高而境遠。移景於物,物我相承,處處點出傷別離之意。無怪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三次稱引,蘊藉之豐富,使人不禁撫卷深思。

  從代言擬情到自言抒情,這一詞作抒情主體的重大轉變,是由晏殊的學生歐陽修首先完成的。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師從晏殊,故而長調也不多。但與老師晏殊不同的是,歐陽修愛寫組詞,有描寫西湖遊宴的《採桑子》十首傳世。歐陽修寫詞得晏殊清麗之精髓,又將晏殊之代言擬情引申為自言抒情,婉轉韻致中不乏清狂之意,行文中有蕩氣迴腸之感。如《蝶戀花》:

  簾幕風輕雙語燕。午後醒來,柳絮飛撩亂。心事一春猶未見。紅英落盡青苔院。百尺朱樓閒倚遍。薄雨濃雲,抵死遮人面。羌管不須吹別怨,無腸更為新聲斷。

  這首小令,由景入情,由物及人,情緒從傷春惆悵到哀婉悽絕,筆法淡然卻表現出濃烈情感,“抵死遮人面”一句蓋過了古今多少濃詞豔賦。果真是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歐陽修的詞作風格迥異。“爛醉花間”、化作官宦士子的是他;“白髮戴花”、“看取尊前衰翁”也是他,“窄袖輕羅”、“照影摘花”亦是他。歐陽修寫詞,運筆淺到極致,又濃到極致,恰如柳永“明白而家常”之句,一掃花間詞的綺靡之態,筆墨酣暢,婉約動人。

  又如《玉樓春》,其詞雖平鋪直敘,卻也直抒胸臆。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這首詞很能代表歐陽修的寫詞特點。他的小令中所經常表現出來的意境,既有對美好事物的賞愛的深情,又有對離別苦難、世事無常的沉痛的悲慨。情到深處,歐陽修卻能筆峰一轉,將情事推向人世的認知,進行了理性的反思與思考,恰如晏殊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情中喻理,理中融情;又如柳永的“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將一己之悲放至浩瀚世界,於悲慨中抒發出豪宕之感。前後數句,寫情寫景,直抒胸臆。寫情至為綿密,又喻理其中,顯得疏朗清遠,又蘊含濃烈的深情。   研究一個文人,除了探尋他的作品,還要注重他在文學的演進發展中的歷史意義。歐陽修在詞史上與晏殊齊名,內容上也不外乎男女戀情、風景描摹、離愁別緒,遠承馮延巳而近習晏殊,但他的情緒婉中見深,沉摯熱烈,別具一格。這種開闊的胸懷和氣魄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學生蘇軾。歐陽修的詞,對後世影響之深,讀之即覺。比如納蘭容若的“鴛鴦小字手生疏”,便是出自歐陽修的“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而他的學生蘇軾的“似花還似非花”,是從歐陽修“夭非華豔輕非霧”上來。李清照更是尊崇歐陽修,在《漱玉詞》中寫道:“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闕,其聲即舊《臨江仙》也。”歐詞對其影響,可見一斑。

  劉熙載《藝概》曾評“馮正中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晏歐二人作詞皆源於馮延巳,在正中詞的.基礎上各有發展,進而形成各自的風格。如果說晏殊是馮延巳的演化,那麼歐陽修就是馮、晏二人的延伸。正如顧隨先生所言:“大晏只是蛻化而已,如蟬,由蛹蛻化成蟬;六一則上到高枝,大叫一氣。”晏殊的“俊”,既是文辭的明麗曉暢,又是“情中有思”的憂患意識;歐陽修的“深”,是要求作品既要寫得含蓄溫婉,又要抒發作者深藏的強烈情感。晏歐二人同屬北宋婉約派,內容也大體都是傷別懷遠,運用的都是婉約的手法。但二人感情強弱表達不同。晏殊用筆淡然舒緩,詞境開闊高遠,抒情淺嘗輒止,而歐陽修則深致沉著,哀婉動人,感情愈轉愈深。晏歐二人寫詞的題材內容也不盡相同。晏殊詞描述宮廷宴飲的富貴氣象,“風流而蘊藉”,用高屋深院、風月花鳥襯托出詞人的文采卓然、雍容雅俊;而歐陽修寫詞不僅限於描繪歌舞酒宴,還敘寫平民生活、自然風光,明麗又深遠。

  總的來說,晏殊與歐陽修之詞既有繼承,又有一定的分歧和發展。如果說晏殊詞是“大雅”,柳永詞是“大俗”,那麼歐陽修就介於雅俗之間,出於晏殊而勝之。晏殊開婉約詞之先流,歐陽修更是“疏雋開子瞻,深婉開少遊”,為後來蘇軾開創豪放派起了先導之功用。總之,晏歐二人是北宋詞史上承前啟後式的人物,他們遠承花間,運用新的手法和情致,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風格,併為後來宋代詞壇的繁榮起了奠基式的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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