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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隱居不仕的原因

孟浩然隱居不仕的原因

  孟浩然有比較明顯的用世之心,也有良好的入仕條件,但他布衣終生,這在盛唐詩人群體中顯得比較獨特。

  孟浩然的詩歌,其中《夜歸鹿門歌》和《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兩首詩表現了孟浩然不同的生活態度,前者顯示出隱逸的情懷,後者卻表達了鮮明的出仕意願。這種矛盾心理很多詩人都有,但孟浩然卻在這個群體中顯得比較特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仕宦的經歷,大多是在仕途遇挫時才產生真隱的意願。孟浩然卻終生未仕,除了遊歷四方外,就是在家鄉隱居,人生履歷簡單得如同一幅寫意畫。

  《新唐書・孟浩然傳》中有如下一段文字: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陽人。少好節義,喜振人患難,隱鹿門山。年四十,乃遊京師。嘗於太學賦詩,一座嗟伏,無敢抗。張九齡、王維雅稱道之。維私邀入內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維以實對,帝喜曰:“朕聞其人而未見也,何懼而匿?”詔浩然出。帝問其詩,浩然再拜,自誦所為,至“不才明主棄”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因放還。採訪使韓朝宗約浩然偕至京師,欲薦諸朝。會故人至,劇飲歡甚,或曰:“君與韓公有期。”浩然叱曰:“業已飲,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辭行,浩然不悔也。張九齡為荊州,闢置於府,府罷。開元末,病疽背卒。

  “一座嗟伏”“張九齡、王維雅稱道之”,連唐玄宗都“聞其人而未見也”,說明孟浩然在其生活的時代即享有盛名。通覽孟浩然的詩歌,我們發現孟浩然雖然只是一介布衣,卻結交甚廣,朋友中不乏朝廷高官,除了張九齡、王維外,還有以喜歡提拔後進聞名的韓朝宗、賀知章等人。可想而知,孟浩然得到他們的舉薦並不是一件難事。

  “年四十,乃遊京師”“於太學賦詩”說明他主觀上希望入仕,此前“隱鹿門山”之舉應該和那個時代很多的讀書人一樣,是一種提高自身聲譽的姿態和方式。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孟浩然去世前4年)他應邀入張九齡荊州長史幕府,雖然不到一年即返故居,但這一舉動表明孟浩然確實如其詩中所言,“魏闕心恆在,金門詔不忘”(《自潯陽泛舟經明海》)。在主客觀條件都具備的情況下,孟浩然依然終生布衣,這在推崇積極入世、進取精神非常強烈的盛唐時代顯得非常特殊。在《新唐書・孟浩然傳》中,我們發現,是孟浩然孤高的性格和一次重要卻糟糕的偶然遭遇,使他錯失入仕機會。

  孟浩然孤高的性格在他與韓朝宗約而不赴的舉動中可見一斑。既然有約定,說明孟浩然希望得到韓朝宗的引薦,至少是他答應了韓朝宗的引薦。韓朝宗名滿天下,時人有“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李白《與韓荊州書》)之說,孟浩然顯然不是對他個人有什麼成見。孟浩然後來還曾寄詩給韓朝宗,中有“自牧豫章郡,空瞻楓樹林”(《和張判官登萬山亭,因贈洪府都督韓公》)之句,表達對韓的懷念之情。臨期不赴之舉,不是對引薦者的不尊重,而是孤傲的性格使他不願意表現出殷勤之態。這種性格使他在入仕之路上雖有動力,卻缺乏後勁。畢竟在求仕之路上,既需要他人的援引,更需要個人的汲汲謀求。

  在孟浩然留下的260餘首詩歌中,投贈求薦的詩歌很少,比較有名的就是《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但在這首詩中他沒有一句對張丞相的讚美之詞,不像一般的求薦詩。即使狂傲如李白,希望得到韓朝宗舉薦時也會寫出“君侯製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李白《與韓荊州書》)這樣的諛辭。孟浩然雖有“誰能為揚雄,一薦甘泉賦”(《田園作》)的強烈願望,最終卻只能發出“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留別王維》)的怨嘆,這不能不說是“性格決定命運”。

  “少好節義,喜振人患難”,說明孟浩然多少有正直仗義、扶危濟困的性格,這種性格本質上與他“願隨江燕賀,羞逐府僚趨”(《和宋大使北樓新亭作》)的思想傾向是一致的。孟浩然的家鄉在湖北襄陽,他早年隱居鹿門山,侍親讀書。這種隱居生活,無疑也陶冶了孟浩然的性情。“垂釣坐磐石,水清心亦閒”(《萬山潭作》),秀美的山水與孟浩然的心靈完完全全地融而為一。襄陽除了優美的自然環境外,還有深厚的人文積澱和歷史悠久的隱逸傳統,其中對孟浩然影響最大的是漢末的龐德公。“昔聞龐德公,採藥遂不返”(《登鹿門山》),“聞就龐公隱,移居近洞庭”(《尋張五回夜園作》)等詩句表達了他對龐德公的敬仰之情和追隨之意。聞一多先生說:“孟浩然原來是為隱居而隱居,為著一個浪漫的理想,為著對古人的一個神聖的默契而隱居……無疑的那成為默契的對像便是龐德公。”家鄉先賢對一個人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棄官不就,採藥不返,龐德公的詩意人生無疑是孟浩然傾慕的物件,而這種神往之心會隨著人生閱歷的加深而不斷強化。

  在孟浩然的詩集中,可以看到他交往的朋友中有不少是僧人、道士和隱逸之人。如《襄州景空寺題融上人蘭若》中的高僧融上人、《還山貽湛法師》中的高僧湛然法師,《贈道士參寥》《傷峴山雲表觀主》《清明日宴梅道士房》等詩中提及的道士,另外像王迥、張五、鄭�等皆是隱逸之人。一個人性格的形成可能有多種因素,對孟浩然來說,與這些隱於士林的朋友交往,一定會強化他思想性格中隱逸避世、超然物外的思想,使得他雖然始終抱有用世之志,卻在仕途上遇到需要加力的時候不夠主動,更不願意犧牲個人品格折腰屈從,所以終其一生都徘徊在入仕和歸隱的矛盾之中。

  孟浩然在入仕之路上有一個夢幻般的開局,就是與唐玄宗的無意會面。史冊中君臣風雲際會的場景很多,可惜孟浩然沒有把握好這個機會。我們現在讀他在皇帝面前誦讀的這首詩,都會把“不才”理解成自謙之語,而“明主”自然是反語,句中充滿著一種怨懟之氣。而孟浩然肯定不是要在這次偶然的“面試”中有意對皇帝有所抱怨,只能理解為他不會把騁才和頌君完美地結合起來,從根子上來說,還是他孤高正直的.性格使然,他不會違心地去讚美別人,即使面對的是皇帝。

  可以想見,這次會面對年已四十、應試落第的孟浩然心理打擊有多大。面對皇帝“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的指責,他沒有解釋的機會。給皇帝留下如此糟糕的第一印象,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在以後的十幾年裡,孟浩然或許還有機會可以入仕,但這次猝不及防的會面給他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使他在躍躍欲試的同時又心有餘悸。

  與孟浩然有著類似經歷的宋仁宗時的柳永,因其《鶴沖天》詞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句子,所以在考試成績已過關的情況下,因被皇帝批示“此人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而落榜。失意後的柳永乾脆自稱“奉旨填詞”,從此無所顧忌地縱遊歌樓酒館之間。這種行為看似瀟灑,其實是精神極度失落之後的自我排遣,或者說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柳永此時畢竟年輕,尚有重整旗鼓的心力。孟浩然年已四十,要祛除這樣的心理陰影就絕非易事了。

  本性非仕宦之人,開局又這樣糟糕,再加上家鄉襄陽秀美風光的吸引和家鄉先賢龐德公的心靈召喚,“隱鹿門山”也就順理成章地從生活的方法變成了孟浩然生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