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李清照> 李清照詩似有豪傑風範 詞作成就當時未入流

李清照詩似有豪傑風範 詞作成就當時未入流

李清照詩似有豪傑風範 詞作成就當時未入流

  文學的本質是人學,丹麥學者勃蘭兌斯在他的不朽名著《十九世紀文學主流》一書中說:“文學史,就其最深層的意義來說,研究人的靈魂,是靈魂的歷史。”所以,我們在閱讀一位作家的作品之時,除了要了解他的生平出處,社會背景,更需要用心去傾聽作品背後無聲的呼告呻吟,剖作家的心理症候,感受他或她的靈魂悸動,這樣才算是一位合格的讀者。歷來對女詞人李清照的研究,多側重她的身世與詞風,卻甚少涉及對其性格底色的深層探討,這無疑是非常大的缺憾。

  李清照,字易安,號漱玉,山東章丘人。父李格非,字文叔,是北宋著名的文士,為文高雅條暢有義味,與蘇門諸人關係密切,後亦名登元祐黨人碑,母親王氏,是狀元王拱辰孫女。家中濃郁的文化氛圍,讓易安自幼即徜徉書海,才堪詠絮。元符二年,易安年十八,時為禮部員外郎的父親,把她嫁給吏部侍郎趙挺之的季子,太學生趙明誠。這頭婚事,當時可算得門當戶對,但宗朝趙挺之做了宰相,打壓舊黨,不遺餘力,李格非卻因身淪黨籍,遭到政治迫害,兩家的裂痕也就越來越大。趙挺之任相職後,易安曾獻詩幾諫(對長輩委婉而和氣的勸告謂之幾諫),有“炙手可熱心可寒”之語,文叔遭到迫害後,又給公公上書請救,想以“人間父子情”打動趙挺之,不過,這些對熱中權勢的趙挺之而言都是徒勞。

  易安與趙明誠的婚姻,長期被視作相依的典範。元朝伊世珍《琅記》編造了一個著名的故事:

  趙明誠幼時,其父將為擇婦。明誠晝寢,夢誦一書,覺來惟憶三句雲:“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以告其父,其父為解曰:“汝待得能文詞婦也。‘言與司合’,是‘詞’字,‘安上已脫’,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非謂汝為詞女之夫乎?”後李翁以女女之,即易安也,果有文章。

  宋以後,易安詞名藉甚,故《琅記》所載的故事雖然荒誕不經,而詞女之說,久已深入人心。人們想到了易安,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女詞人這個標籤。易安的生理性別造就了她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但也侷限了人們對她的進一步認知。

  楊海明先生說:“李清照之所以受到當時和後世男性文人的讚譽,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沾了她女性身份的光。”(《唐宋詞與人生》)我非常認同這一見解。清代常州詞派的理論家賙濟就認為“閨閣詞惟清照最優,究苦無骨”,我的太老師朱庸齋先生贊茲說,他在《分春館詞話》卷五里面說:“歷來對清照詞作之評,往往偏高溢美。其詞清新流麗,自然中見曲折,然生活面狹隘,閨閣氣重,不免近乎纖弱。……後世不少柔輕巧之作,與清照流風不無關係。”我們知道,中國文藝的審美旨趣,固然重視陰陽相生相濟,但仍是以乾動陽剛為主,易安詞的缺乏風骨,偏於柔,自風格體性言,是純然的女性詞,固然在當時獨樹一幟,然而衡諸中國文藝的主流,確實離名家、大家的標準差別遼遠。

  易安在詞壇的地位,是經後世文人的.過分推崇而逐漸形成的。不過,宋代對易安的褒評都是基於她的詩文,而非她的曲子詞。如胡仔雲:“近時婦人,能文詞如李易安者,頗多佳句。”這裡的文詞是“詩古文辭”的“文辭”,指古文、文、賦,不是指曲子詞。又引《詩說雋永》說:“今代婦人能詩者,前有曾夫人魏,後有易安李。”南宋理學家朱熹雲:“本朝婦人能文,只有李易安與魏夫人。李有詩,大略雲‘兩漢本繼紹,新室如贅。所以中散,至死薄殷周’云云。中散非湯、武得國,引之以比王莽。如此等語,豈女子所能?”(《朱子語類》卷一百四十)他認為,宋代婦人能文的,只有魏夫人(其丈夫是曾為宰相的曾布)和李易安,但易安除了文章之外,還能詩,且寫得不賴。他舉的例子是“兩漢本繼紹,新室如贅。所以中散,至死薄殷周”。中散是康,他是魏晉時“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名士,後為司馬氏所殺。康表面上譭棄禮教,實則是真信仰禮教,因為不滿司馬氏權,利用和褻瀆禮教,這才非薄湯武革命,以商湯代夏、武王伐紂為臣弒其君,挑戰儒家傳統觀念。易安這幾句詩的意思是,東漢繼承西漢的法統,是政權的合法延續,中間王莽漢建立新朝,只是像人皮膚上長了瘤子,不能改變歷史正統,康非薄殷商代夏、周朝代商,正因堅持了歷史正統觀的緣故。易安身親離亂,其時宋室君臣因靖康之難被擄北上,金人在北方扶植劉豫建立起偽齊政權,易安此詩,或即為此而發。古代女性由於所受教育及參與社會生活的限制,一般來說,詩文不像男性那樣重家國情懷,易安詩卻絕非閨閣之秀,直是文士之豪,這也就難怪朱熹感嘆:“如此等語,豈女子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