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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意識

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意識

  導語:張愛玲是一個極具悲劇意識的作家,她用她彷彿與生俱來的,揮之不去的悲劇意識,為我們述說著一個又一個帶著濃重悲涼色彩的故事,用她近乎冷酷的方式為我們呈現出一個麻木荒涼的世界。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張愛玲是一個謎一樣的作家,在短短的兩三年間,她奇蹟般的以令讀者耳目一新的“傳奇”小說和“流言”散文而成為上海淪陷區新起作家中最耀眼的一位。她的小說集歷史與現代,文明與野蠻,善與惡,新與舊,雅與俗於一體,構成了一幅雅俗共賞的藝術畫卷。

  一、滿目瘡痍的人性世界

  我們從張愛玲的作品中看到的是她的徹底的悲觀主義,揮之不去的悲劇意識。她為我們述說著一個又一個帶著濃重悲涼色彩的故事,用她近乎冷酷的方式為我們呈現出一個麻木荒涼的世界,刻畫了有著醜陋內心的世間偽君子和被畸形的社會所毀滅的女性,揭示了人生的孤獨漂浮和生命的虛無幻滅。

  在張愛玲筆下的不同階層的人物,都有著缺失的人性,心靈彷彿久久照耀不到明媚的陽光,從而散發出一股溼膩膩的、令人作嘔的臭味。這些人的心是那麼的陰暗,心房上長滿了厚厚的深綠的苔蘚,早已尋不見那鮮紅的,熱血的,澎湃的心臟。

  (一)建立在親情上的人性廢墟

  親情在中國人的觀念裡是溫馨而溫暖的、能觸及每個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但是在張愛玲的小說中,親情被顛覆了,被分解成人類自私、殘酷和虛偽的個體。在她的筆下,很少見到人倫親情的溫馨,溫暖的顏色已經被人類最陰暗殘忍的黑暗面所掩埋。滿目的淒涼和凋落,驚心的算計與陰謀,構築了廢墟一樣的親情世界。《十八春》裡的親情淪喪可謂表現到了極至,曼璐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狠心設計讓自己的妹妹曼幀落入祝鴻才的虎口,促成祝鴻才強暴了曼幀後,又將妹妹曼幀鎖在屋中,臨死前還以自己的病為由求曼幀嫁給鴻才照顧孩子榮寶。曼幀由於曼璐的殘忍絕情和陷害,陷於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之中,曼璐把曼楨的犧牲當作對她以前為供養家庭、被逼做舞女的一種回報。

  (二)男權世界的偽善和崩塌

  張愛玲筆下的男性形象是豐富多彩的,無論是封建沒落家族中精神殘缺委靡的男性形象,還是靈魂扭曲、病態的男性形象,大都崇尚金錢、玩弄女性,庸俗卑瑣、昏聵無能,他們都寡於情、陋於質、趨於利。作者對他們又恨又同情,又嘲諷又憐憫。男權社會中的男人有著對一切主導的力量,他們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靜的理智的思考,而這樣的理智,卻讓人不寒而慄。他們的這種理智都用在對女性的所謂的傳統婦德上。張愛玲作品裡處處都充滿了這樣的人物形象,《小艾》裡蓄娼養小、騙太太錢財、做無恥漢奸的席五老爺;《傾城之戀》裡“狂嫖濫賭,玩出一身病來”,又騙光妹妹錢財的白三爺、白四爺以及已逝的、把白家帶入破落境地的白老太爺;《琉璃瓦》中自私自利,為金錢、權勢以女兒的幸福作籌碼的姚先生等等。張愛玲寫透了男權社會中的男性精神的萎縮和精神生命的死亡。她筆下的男性世界是一片倒坍了的廢墟,飄蕩的是荒涼的人性。

  二、對人生虛無、渺茫狀態的感悟

  張愛玲的悲劇意識還體現在對生命的體驗和觀照上,她的小說處處穿透著一個失落的人生感悟,痛苦與不安是人生世界的永恆主題。從五四自我解放的母親到自甘墮落的傳統父親,張愛玲面對著歷史的斷裂而無能為力。在面臨香港陷落前途被斷送之時,她嚐到了生命裡從未有過的荒誕,那種感受正是來自城堡剎那間變成廢墟的虛無感。張愛玲在疲於奔命的追逐,卻換來了一場虛無之後,她看清了歷史對個體生命價值的擠壓和衝突。

  《等》中的奚太太、童太太她們一生都在等,在“等”中,消耗了她們的青春,消耗了她們自己,《創世紀》中年老的紫薇靠典當嫁妝來維持全家的生計,貧困、孤獨、子孫的不孝,使她只能無奈的感嘆世界的寂寞。張愛玲作品裡的人物生亦何歡,他們生命中流淌著痛苦的漩渦,生命指向了虛無,渺茫和瑣屑。

  三、小說中色彩語言的應用及其悲涼意蘊

  張愛玲被稱為“四十年代洋場社會的仕女畫家”,她以其獨特的審美感受,透過新穎獨創的色彩描寫和豐富雅緻的語詞運用,表現了大都市的光怪陸離和風情萬種。色彩之於她,是絢爛至極,是灰暗極甚,再豔麗的紅花綠柳搭配其身,是掩蓋不住的淒冷與哀婉,再黯然無味的低調隱匿,是傾瀉而出的高貴與典雅。在她的小說裡,自然景物,如月亮、花草、樹木、風、雨,並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在強烈的色彩對比和光影變化中,隨人物內心的波動而設計。小說的'“顏色”是視覺化語言,曲折有致的敘述流程中,漂浮著嫵媚的花朵,那就是意象。

  《沉香屑——第一爐香》,薇龍受喬琪引誘的那夜,月亮是一團藍陰陰的火,在溼熱的午夜熒熒的跳動。我們感覺到薇龍彷彿置身於深夜的墳場,危險、恐怖,令人毛骨悚然。藍月亮不僅渲染了環境氣氛,而且暗示出薇龍在情場上的危機。 張愛玲用她獨特的色彩語言,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幅色彩濃重的畫卷,帶給我們的是那個世界所獨有的猶如油畫般厚重的心情。

  四、悲劇之源

  在20世紀中國的女作家中,張愛玲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她生於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大家庭,卻在晚清貴族徹底衰敗的年代,張愛玲親身目睹了父母兩個大家族的衰敗與瓦解,並且切實的感受到了戰爭的威脅。這一切在她的早期生活中留下了創傷性的體驗,這些深刻的經歷在她心裡烙上了亂世的悲鳴,使得她的思想裡有著根深蒂固的傷感。

  張愛玲父母感情不和終致離異。她便和父親、繼母生活在一起,受盡了他們的欺凌和侮辱。張愛玲的童年是在父愛母愛稀薄的時空裡度過的,父母給予她的不是溫暖的愛,而是舊家規的威嚴和新時尚的束縛,敏感內省的張愛玲心靈自小就落下了落寞的陰影。這些經歷使本來性格就內向的張愛玲更趨於孤獨哀傷,加上她的聰慧多思,更使張愛玲對人生持一種深不可測的態度,且永遠抹不掉心底深處的悲哀。張愛玲在一個隆冬的夜晚,從那充滿腐朽氣味的舊家庭逃走,並再也沒回去過。這一切深深的影響了她。張愛玲變得敏感,沉靜,莊重而憂鬱,過早地接觸了社會,認識人生,這使她產生出對人生的否定情緒和濃郁的悲觀氣質,她的第一部習作——七歲時所寫的小說——便是一個悲劇故事,這也使得她從此珍惜人世間一切可品嚐到的舒適,並在品嚐的同時仍抹不掉心底深處的悲哀。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是當時中國最為殖民化的地區,最腐朽的封建禮儀和最先進的資本主義物質文明同時存在,就在這個特定時期和特殊的環境裡,張愛玲找到了表現人生瑣碎、平庸、蒼涼、絕望的機會,透過極致擴大人性的黑暗面描寫詮釋了亂世給予這個女子的影響。透過表面看似華麗、熱鬧非凡的生活,張愛玲看到了現實世界的冷酷無情,情感世界的千瘡百孔,惡劣貪婪的人性,朝不保夕的悽苦人生,人類文明漸漸的衰落和滅絕。無法消除的虛無與絕望籠罩了張愛玲的整個世界觀、人生觀和文學觀,使得張愛玲的作品深深地烙上了無法超脫的悲劇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