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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子女汪朗、汪朝談其父親

汪曾祺子女汪朗、汪朝談其父親

  引導語:《老頭兒汪曾祺》這本書籍是汪曾祺子女合著的,回憶了這位作家的生活趣事、人生苦痛、創作歷程。我們瞭解汪曾祺子女是如何談其父親的?

  專訪汪曾祺之子汪朗

  他的傲是對文學主張與人格的堅守

  記者:汪曾祺先生如果活到現在九十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喜歡汪老的讀者越來越多,你覺得汪老真正的魅力到底在哪裡?

  汪朗:剛剛回父親的家鄉參加紀念活動回來,其實我們和老頭子從小太熟了,他有篇文章是《多年父子成弟兄》,他在我印象裡從來就不是什麼大作家,更不是什麼大名人,我們那時都叫他“老頭子”。

  他的作品現在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說明他的東西與當代人的心理有更多相通之處,可以打動人心。其實老頭子對這一點生前也一直很自信,還沒什麼影響時他就說他會進文學史,我們當時都逗他:“你別臭美啦!”特別是我,是經常(開玩笑地)打擊他的。

  記者:汪老的寫作也被認為較好地繼承了中國文化的古典精神,其中更有一種悲憫的意味,但仍有一些人認為汪曾祺是隱逸與閒適的,您如何看?

  汪朗:他絕對不是隱逸與閒適,只不過有些東西他看得比較透,也看得比較開而已。老頭子年輕時就比較傲氣,到老了依然,這種傲並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對自己文學主張的堅守——這是他傲的根本,他說他有多少傳統士人的骨氣,那也未必說不上有多少,但他起碼知道自己哪些可以幹,哪些不可以幹。如果非讓他寫為政治服務的小說散文,他絕對是寫不來的,所以他在相當長時間裡寧願放下筆,再去找些事做做,他有一段時間對文物研究也很多的。

  記者:黃裳先生應早報之約剛寫了一篇回憶他們年輕時在上海的文章,汪老生前有沒有對您談及在上海的往事?

  汪朗:也說過一些,但不是太多,他離開昆明時我祖父在鎮江,本想給他找份在銀行的事做,但父親不願意,所以就留在了上海,先與他的同學朱德熙同住,後來找不到工作,才寫信給沈從文,最終由李健吾介紹在一所民辦中學教書。那時他與黃裳、黃永玉關係非常好,與黃裳認識好像是因為巴金吧。

  記者:小說《星期天》對上海生活的記述挺多的,是實情吧?

  汪朗:雖是小說,但都是實情,只是人名不同而已,比如裡面提到痛打美國兵的赫連都就是電影明星中叔皇,就在那個時候父親跟著中叔皇學會了跳舞, 1980年代還表演給我媽看過。他在上海教過的一位學生的小孩到北京上學時還來過我們家。

  記者:汪老生前一直有著極強的創作力,您覺得如果他還在世,會有什麼創作呢?

  汪朗:70歲以後他一直在構思小說《漢武帝》,起初是想寫中篇,但後來又想寫長篇,收集了很多資料,但寫這樣的小說工程量太大了,他一直沒有動筆。和一般人的想法不同,他是想把漢武帝寫成一個“變態狂”,但這一構想是不是立得住,他一直在琢磨。不過我一直想象不出如果他真寫《漢武帝》,會是什麼樣的面貌。

 

  專訪汪曾祺女兒汪朝

  為了紀念父親,汪曾祺的`子女汪朗、汪明、汪朝曾經合著了一本書:《老頭兒汪曾祺》,回憶了這位作家的生活趣事、人生苦痛、創作歷程。在“九十汪老”系列紀念活動舉辦之前,記者電話聯絡上了身在北京的汪老二女兒汪朝,透過生活裡的一些小事,向讀者展示了汪曾祺生活中更加生動的一面。

  父親汪曾祺

  記者:幾十年來,您和父親相伴的日子,有哪些小事仍讓您記憶猶新,並深深影響著自己?

  汪朝:在家裡,我父親脾氣好,很隨和,母親在我們面前還有點威信,他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和孩子完全平等,我們都叫他“老頭兒”。他名氣大了之後,還是把自己看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跟最基層的老百姓交朋友,瞭解他們的生活狀況。但他並不總是沖淡平和的,遇到不平之事也會拍案而起。我們樓裡一個開電梯的小姑娘被一個住戶打了,我父親非常生氣,認為應該讓打人者道歉,這事最後沒有結果,因為打人的是一個蠻不講理的愣小子,沒人會去惹他。父親把這件事寫進散文《衚衕文化》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父親很喜歡兩句宋詩:“頓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上苦人多”。他的平民意識除了來自於自身性格和家庭影響,更多是在西南聯大讀書時受到的民主、自由風氣的影響。還有,父親雖然是個老作家,創作跨越現代、當代兩個文學領域,但他從不以

  “老”自居,思想一點都不保守,他在文學界有很多年輕朋友。他給一些他認為有前途的年輕作家寫評論,寫序,為他們推介。他願意花費時間和精力為他們開路。父親的文化底蘊、文學修養我們是望塵莫及的,但他和母親那種心境平和、待人平等,不以己悲、不以物喜的生活態度對我們有很深的影響。

  記者:很多讀者關心作家子女的職業選擇,父親是否也影響了您現在所從事的工作?

  汪朝:我們都是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在職業上基本沒有可供選擇的機會。我們是個很民主的家庭,父親對我們從事的任何職業都充分尊重。而且,父親在實際生活中能力很差,也不可能提出什麼具有指導性的切實可行的意見。我們兄妹三人的文字表達能力都還算通達,應該和父母潛移默化的影響有關。不過我們三人從事的職業倒和文學沒有直接的聯絡,大哥在經濟日報工作,姐姐現在在人民大學從事教務工作,我的職業是新華社圖片編輯,去年剛退休。

  作家汪曾祺

  記者: 《受戒》、《大淖記事》,這兩部小說曾深深影響著一代人,清新的文風開創著一個時代的先河,作品字裡行間也展現著高郵的農村風光,在您的理解中,家鄉對父親整個創作生涯的影響有多深?

  汪朝:我父親19歲離開家鄉,再回鄉已是61歲的老人了。在生活中,他很少談到高郵。只有從他的作品中,我們才知道家鄉是什麼樣子。父親的記憶力驚人,小說中的一些精微細膩的描寫,非常生動準確。40多年後寫出來的故事,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不差分毫。而且汪曾祺不善於虛構,他的人物、事件都是有原型的。這讓一些家鄉人也覺得不可理解,所以有人問,他是不是老帶著個小本本,把什麼都記下來。其實父親是個很馬虎的人,很少記筆記。父親的作品中,很大一部分是寫家鄉的。最精彩的,多在這一部分。有一些題材,他年輕時寫過,到了老年,對人生有了不同的認識和理解,又重新再寫。他對家鄉充滿了感情。可以說,透過文學作品,讓人們知道和了解高郵的,是汪曾祺。

  美食家汪曾祺

  記者:汪老愛做菜,這是大家所知道的,父親給孩子們做的菜,現在想起來是個什麼味道呢?

  汪朝:有十幾年沒有吃過父親做的菜了。他的美食家的聲譽,是從他談吃的文章中得來的。不過我們回到高郵才發現,高郵菜真好吃,高郵人真是講究吃,食不厭精。父親做的那些菜,拿到高郵來可坐不到頭幾把交椅。父親從家鄉得到了特別發達的味蕾,愛吃,會吃,各地的風味特色他都要嘗試一下。其實他更感興趣的,是美食後面的風俗習慣、地理人文等文化現象,這和他的文學追求有間接的關係。我母親一輩子都不怎麼會做飯。父親做菜是責任,也是樂趣。我們喜歡吃什麼,他都知道,看著我們吃他做的菜,他常常會露出一種滿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