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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方山子傳》看蘇軾的爛漫行文

從《方山子傳》看蘇軾的爛漫行文

  《方山子傳》並不算蘇軾的名篇,當然只是相對於《赤壁賦》、《念奴嬌 赤壁懷古》之類名篇來說的`。但細味之,亦足以發。

  文章開篇,直書方山子籍貫。接著,以緊湊的筆法寫起人生三個階段之狀。曰少時遊俠,好武;及壯讀書,修文;晚乃隱遁,獨善。其隱居之狀,筆墨不吝。棄車馬,毀冠服,不作修飾,不接世務。不曰聞世,以冠帽名。其名號亦自此來。

  蘇軾知有其人,未見其貌。及謫居黃州,乃得而見之。始知所謂方山子便是老友陳季常。蘇軾先問由來,陳季常尚未解答,反而驚問蘇軾“所以至此”。知其事故,有三句話令人唏噓,也令人扼腕,更令人振奮。文曰:俯而不答,仰而笑,呼餘宿其家。筆端縱橫,唯十二字。卻是讓人覺出人情非常。俯而不答。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樂事。尤其是陳季常人生大變,正待追懷往事,感慨如今。卻驚聞老友窘狀,困頓不堪。也便只能低頭不語。理應安慰,陳季常心中自有款曲話語,卻不消說矣。因為,自己本是紅塵倦客,如何能勸老友痴戀紅塵中事?老友本是豁達之人,如何需要自己咀嚼口食徒添笑話?但畢竟老友一場,困頓之狀,風塵之色,形於蘇軾。故而只能俯而不答。但轉瞬仰而笑,此間意味,正是突破窠臼,打破藩籬,只述分別之後,各自風情。引之家中,痛飲狂歡。蘇子亦自瀟灑,隨之而去。見環堵蕭然,親近自得。

  見此風貌,蘇子“聳然異之”。何為其然也?蘇軾雖知方山子之名,但更多的是道聽途說。他更知道的是“陳季常”。後文一詞曰“獨念”,可做解釋。獨念陳季常飲酒舞劍,揮金如土。遊俠浪蕩。本是豪富人家,如何今日甘忍寂寞,獨守空山?思緒飄飛,慮及怒馬射鵲事,自是豪傑。逐獵之後,論用兵及古今成敗,可謂豪士。當時如此,一代人傑,方今觀之,“精悍之色,猶見於眉間”,無怪乎作者疑問“豈山中之人哉?”

  此間筆墨,仍是從本人性格論述。但江湖多有因“家道中落,不善經營”而被迫流浪山中者,方山子其人歟?順著這個思路,作者繼續言說,曰“然方山子世有勳閥,當得官”,即可得蔭祖德而入仕途;又曰:“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換言之,便是坐吃,也自可瀟灑度日,可是他卻“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作者再度發出疑問“此豈無得而然哉?”

  行文至此,作者跌宕筆墨,縱橫昔今,卻只是為讀者提出一個問題,展示了一個“問題人物”,便是作者似乎也不知道為何老友陳季常要隱居此間。於是,最後一段破空而來,曰:“餘聞光、黃間多異人,往往陽狂垢汙,不可得而見。方山子倘見之歟?”方山子亦異人也,若方山子之人多也。作者疑惑方山子為何陽狂垢汙,不可得而見。也疑問其他人為何如此。

  但是,真的疑問嗎?恐不見得。關鍵便在“俯而不答,仰而笑,呼餘宿其家”十二字上,此間情感之深,作者早已知之,故能信筆寫出。再看首段,隱士形象飄逸如仙,足見作者已知隱士三昧。

  那麼為何不言?何故隱居?索其人生之事可知也。世事混沌,達者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用則儒家,修齊治平;退則道家,放蕩身形。不患人之不己知,但有志同道合之人,縱使山中野泉,亦足以樂。蘇軾曰:異之。非真異之。代俗人言語耳。俗人不知,便罷了;知之,亦無不可。遊戲筆墨,慷慨人生。雖言方山子,其不言己乎?方、蘇相見,此所謂真正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蘇軾曰:“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方山子傳》正見此意。才氣縱橫,令人感慨。吾今言之,未傳萬一精妙。教學,其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