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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秋風話悲涼的散文欣賞

何苦秋風話悲涼的散文欣賞

  表妹病了,當我急匆匆地趕到醫院時,聽到的卻是醫生冰冷的宣判:一年。瞬間,我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一年!我明白這時間有醫生善意的虛誇。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的病房,我只知道當我面對著表妹那雙深潭似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時,心像被人生生地切割,穿心地疼。不該呀,那麼年輕的生命。花兒正值葳蕤明豔之時,怎可突遭冰雹,一夜凋零。我期盼著醫生是誤診,渴盼著會有生命的綠意落在她絕望的人生裡,但一切都木已成舟,迴天無力。

  此後的一個多星期,我們默默地飲著生命奉送的這杯苦汁,心裡吶喊著疼痛的呼聲。夜深無人之際,痛苦將我深深地淹沒,它吞噬著我,撕咬著我,無所顧忌地深入我的每一寸肌膚,攀爬至我的額頭,無可遏制的淚水默默地滑落,呼應我的是遠處嬰兒的啼哭和夜幕中寂寥的星光。梧桐枯枝的剪影在窗戶上斑駁,獨孤地舞蹈著。馬路上,冰徹清冷的燈光無聲無息地滑向大地,亦如我此時的心境。夜,如此靜寂!夜,如此淒冷!

  生命中,總有無法逃避的傷痛,風揚起白雲蒼狗,揮一揮衣袖,讓一切雲淡風輕地飄過。這話用來勸慰別人,容易;但真輪到自己,能嗎?

  表妹對此一無所知,她因為年輕,還心存僥倖。可當我每次去探望她,看著她日漸虛脫變形的臉和蒼白如紙的膚色,心裡總不免痛恨交加,千百次地想責罵她為何身體不適時不及早就醫,為何仰仗年輕,作踐身體,把自己送上不歸之路!可還未等開口,心底已淌著淋漓的血。每當這時,她都用清澈而無辜的眼神,嘻笑著看我。她的眼神紮在我心上,心抽搐得能昏死過去。我深切地知道,她雖然近在咫尺,但其實生命已經在遊離,在悄無聲息地一點點,一寸寸地遊離,就像天邊一朵飄忽不定的雲,就像風中瑟瑟發抖的一片葉,不知什麼時間,也許就在我低眉抬手的一瞬間,倏爾不見了。我想扼住時間的手,我想膝行至五臺山佛祖面前,懇求他發發慈悲,我想……我想給予她的是廣闊於流水高山之間,而我所能做的,卻不過是狹隘於針眼微塵之中。

  生活,一次次真真切切地給我們上了生動的課程:人生在世,總有災難平地起,打你個措手不及。儘管秋風掃落葉,滿目皆淒涼,但接下來會是更加蕭殺的殘冬。生命中這些不期然降臨的不可承受之殤,不正如這歲月的流轉,季節的`更迭一樣,不可抗拒,不可逆轉嗎?其實,我們人就是被生活拋下的一枚色子,在被丟擲、打轉、升空、落下、旋轉、靜止的過程中,被一隻叫作命運的手牢牢掌控。穆旦說“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回顧,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恆古的荒漠,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這,就是生活,真實的生活!難道我們要逃離嗎?我們有的可選嗎?生命薄如蟬翼,該如何是好,而我們也只能是面對,接受,咬緊牙關繼續往前走。

  表妹開始了漫長的治療過程,開始還能進食、下床,但慢慢的,嘔吐、厭食、脫髮、腹脹、梗阻、疼痛接踵而至。每天,親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不小心墜海了一樣,在無邊的痛苦深淵裡浮起、沉下、呼號,上下翻騰,苦苦掙扎。我們站在岸邊,手有千萬雙,可形如枯槁!眼淚凍結了心房,心房冰封了呼吸,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顧城有語:“最可怕的不是上帝或魔鬼,而是處在中間的一種思辨狀態—沒有力量,也不能安寧;沒有目的,也不能自由。”到這個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上有一種最大的力量,一種傾其所有的力量,那就叫—無用和無能!一次次,悲涼從心底升起,耳邊不時飄來里爾克的那句詩: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死,無緣無辜地死,望著我。

  在與病魔苦苦爭鬥了三個多月後,表妹去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就這樣隕落了。表妹走後的第二天清晨,城市上空一掃連日來遮天蔽日的霧霾,陽光異常的澄澈、明潔、鮮亮,那感覺就好像是:太陽重生了!迎著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我寫下了幾句話,姑且稱之為詩吧:

  太陽如常升起,而你

  卻消融在昨夜蒼涼的暮色裡。

  清晨,陽光萬丈

  明麗暖人,

  那可是你,前來慰籍

  親人痛徹的心扉?

  你,來去如驟雨,

  淋溼了多少人的心情!

  冰凍了多少人的光陰!

  而今,我堅信,

  這如水濾過的陽光,是你

  在地球的另一方

  冉冉升起!

  寫完這首小詩,我的心突然平靜、敞亮了許多。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種植物—沙漠玫瑰。

  以色列有一種針葉形的地衣,美其名曰沙漠玫瑰,離開沙漠會乾枯甚至死掉,樣子極為醜陋。但再將它整個泡在水裡,8天之後又會完全復活,把水拿掉,它又會漸漸幹掉。等藏個一兩年,只要有水,它又會復活。

  木心講:“我所見過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

  在過去的歲月裡,表妹像花兒一樣燦爛在春光裡。而今,在虛無的盡頭,她將開始新的旅途。

  迎著明麗的晨光,我寫下了“何苦秋風話悲涼”幾個大字。墨色的鉛字在盈盈的淚光下,於晨輝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