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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與張幼儀的婚姻故事

徐志摩與張幼儀的婚姻故事

  張幼儀既是徐志的第一任妻子,同時又是徐志的父親、徐氏家族大家長徐申如疼愛的兒兼養女。在她的身上,既有舊式女子三從四德的忍耐,又有新女性奮發圖強的態度。她曾遭遇人生最沉重的痛,但她意念中那種執拗的力量,強大到最終助她華麗轉身,成就了自己的商業輝煌。

  在沉默中開始的婚姻

  1996年,張幼儀的侄孫女張邦梅,在美國出版了張幼儀的英文版口述自傳《Bound Feet and Western Dress》,該書的中文版被譯為《小腳與西服——張幼儀與徐志的家變》,在臺灣與大陸先後出版。書中圍繞張徐之間持續7年的包辦婚姻,翔實敘述了張幼儀的人生經歷。晚年的張幼儀曾告訴張邦梅:“在中國,女人是一文不值的。她出生以後,得聽父親的話;結婚以後,得服從丈夫;守寡以後,又得順著兒子。你瞧,女人就是不值錢。這是我要給你上的第一課,這樣你才能瞭解一切。”

  張幼儀,族譜名嘉,1900年出生於江蘇寶山(今屬上海市寶山區)的書香世家。她的祖父做過清朝知縣,父親張潤之行醫為業,家境殷實。張幼儀是家中第二個女孩,在8男4女共12個孩子中排行第八。她的二哥張君(音同“邁”)早年留學日本,曾是末代翰林,也是與梁啟超有師生之誼的革命黨人;四哥張公權,從事銀行業22年,歷任中國銀行總經理、中央銀行副總裁、中央信託局長等職。

  1913年,時任浙江都督府秘書的張公權,被一篇《論小說與社會之關係》的中學生作文所吸引,詢問之下,得知文章作者是海寧縣石鎮富商徐申如的獨子徐章(音同“序”),也就是後來蜚聲中外的徐志。愛才心切的張公權當晚給徐申如寫信,提議將自己的二妹張幼儀許配給徐家公子。徐申如雖是江浙富豪,但在重文抑商的中國傳統社會里,能夠與書香世家的張家結親,依然是求之不得的榮耀。他在回信中表示:“我徐申如有幸以張嘉(即張公權)之妹為。”

  13歲的張幼儀,當時正在江蘇都督程德全創辦的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範學校讀二年級。徐志也只有16歲。兩年後的1915年12月5日,雙方家長為張幼儀和徐志操辦了一場極其隆重的舊式婚禮。洞房花燭夜,張幼儀想要告訴徐志,她感謝命運的安排,現在她是徐家的人了,她願意好好地侍奉他們。但是,她所受的傳統教育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候先開口。徐志也只是緊張地望著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二人之間的夫妻生活,是在沉默中開始的。

  小腳與西服不搭調

  張幼儀3歲那年,母親曾給她纏足,到了第四天早晨,再也忍受不了妹妹尖叫聲的二哥張君出面阻止。就這樣,她成了張家第一個天足女子。但是,在徐志眼裡,僅僅擁有天足,並不等同於新女性,“對於我丈夫來說,我兩隻腳可以說是纏過的,因為他認為我思想守舊,又沒有讀過什麼書”。

  在嫁入徐家幾年之後,張幼儀從僕人口中得知,徐志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就嘴角向下一撇,充滿夷地說了一句:“鄉下土包子!”

  1917年,經過張君、蔣百里等人的引薦,徐申如以1000塊大洋的代價,讓徐志拜在梁啟超門下,成為入室弟子。1918年,張幼儀生了兒子阿歡,即徐積,這個徐家長子長孫的誕生,標誌著徐志已經為家族初步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在恩師梁啟超的建議下,他於1918年8月前往美國,自費進入馬薩諸塞州的克拉克大學歷史系學習。從結婚到出國留學,他和張幼儀結婚將近3年,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卻只有4個月左右。用張幼儀的話說,“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婚姻義務之外,對我不理不睬。就連履行婚姻義務這種事,他也只是遵從父母抱孫子的願望罷了”。

  1920年9月,徐志離開美國前往英國,於同年10月進入倫敦大學攻讀政治經濟學博士學位。一口氣註冊了6門課的徐志,隨後卻陷入對16歲少女林因如痴如醉的追求中。1921年春天,張幼儀來看徐志。當她乘著船滿懷希望地到達法國馬賽港時,一眼從人群中認出穿著黑色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白絲巾的徐志。“我曉得那是他,他的態度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不會搞錯。因為他是那堆接船人當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兒的表情的人。”張幼儀的心立刻涼了一大截。

  張幼儀初到歐洲,和徐志在倫敦住了一段時間。徐志由於荒廢學業和興趣轉移,在英國朋友狄更生的幫助下,從倫敦大學轉到劍橋(舊譯康橋)大學,夫妻二人因此搬到離大學6英里的小鎮沙士頓。張幼儀本以為自己出國後可以重因結婚生子而中斷的學業,沒想到卻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家庭主婦,買東西、洗衣服、打掃房間、準備一日三餐。揮霍無度的徐志,只從徐申如寄來的支票中拿出很少一部分,交給她維持家用。

  1921年9月的一天早晨,徐志告訴張幼儀,他的一位女朋友當天來訪。張幼儀誤以為是徐誌喜歡上的人,事實上那個女孩是從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畢業、即將回國的27歲的袁昌英。在張幼儀的記憶裡,袁昌英頭髮剪得短短的,擦著暗紅色的口紅,穿著一套毛料海軍裙裝,在穿著絲襪的兩條腿下,竟是一雙穿著繡花鞋的小腳。徐志把袁昌英送走後,張幼儀評價說:“呃,她看起來很好,可是小腳和西服不搭調。”徐志身子一轉,失態地尖叫道:“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離婚。”

  一週後,徐志突然從家中消失,留下懷孕的妻子獨守空房。兩人的婚姻生活至此走到盡頭,張幼儀覺得自己像是一把被遺棄的“秋天的扇子”。

  一天早晨,徐志的朋友黃子美前來敲門,說是帶來徐志的口信。黃子美問道:“你願不願意做徐家的婦,而不做徐志的太太?”徐志給出的離婚理由是:“小腳與西服不搭調。”黃子美離開後,張幼儀向正在巴黎訪學的二哥張君求助。張君在回信中劈頭第一句卻是:“張家失徐志之痛,如喪考。”然後告訴妹妹:“萬勿打胎,兄願收養。拋卻諸事,前來巴黎。”

  張幼儀到法國後,被學業忙的張君安排到鄉下朋友家裡。那一段時間,張幼儀反躬自省,發覺自己的很多行為表現的確和纏過腳的舊式女子沒有兩樣。“經過沙士頓那段可怕的日子,我領悟到自己可以自力更生,而不能回徐家。我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兩隻腳站起來。”

  懷孕8個月的時候,張幼儀隨七弟張景秋前往德國。1922年2月24日,她剛生下二兒子彼得,徐志託人送來的離婚書信就到了。在張幼儀的一再堅持下,她和徐志見了面,在場的還有徐志的同學金嶽霖、吳經熊等人。徐志拒絕張幼儀先徵求父母意見再談離婚的請求:“不行,不行,你曉得,我沒時間等了,你一定要現在簽字……林因要回國了,我非現在離婚不可。”直到此刻,張幼儀才知道徐志愛的是林因。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後,張幼儀以在新婚之夜沒能用上的坦蕩目光正視著徐志說:“你去給自己找個更好的太太吧!”

  徐志歡天喜地地向張幼儀道謝,並提出要去看看剛出生的孩子。他在醫院育嬰房的璃窗外看得神魂顛倒,但“始終沒問我要怎麼養這個孩子,要怎麼活下去”。

  在巴黎投靠二哥張君期間,張幼儀給徐家二老寫信,告知自己已懷孕並想讀書,徐申如從此按月給她300塊大洋。在德國,張幼儀用這筆錢支付學費連同生活費。她僱了一名40多歲的維也納女子當保姆,並在保姆的幫助下,申請進入裴斯塔洛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

  就在張幼儀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的同時,徐志於1922年8月追隨不辭而別的林長民、林因父女返回中國。11月8日,他在《新浙江·新朋友》上刊登《徐志、張幼儀離婚通告》:“我們已經自動掙脫了黑暗的地獄,已經解散煩惱的繩結……歡歡喜喜地同時解除婚約……現在含笑來報告你們這可喜的訊息……”

  1925年3月19日,3歲生日剛過完不到1個月,彼得因腹膜炎死於柏林。而此時的徐志卻因和有夫之婦陸小曼的愛戀而鬧得滿城皆知,為躲避輿論,奔赴歐洲。3月18日,徐志在父母的催促下準備到柏林,他在寫給陸小曼的情書中抱怨說:“再隔一個星期到柏林,又得對付張幼儀了,我口雖硬,心頭可是不免發膩。”

  徐志趕到柏林,在殯儀館裡緊抓著彼得的骨灰罈子掉下眼淚。3月26日,他在寫給陸小曼的情書中,破天荒表達了對張幼儀的敬重之情:“C(張幼儀)可是一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她這兩年來進步不少,獨立的步子已經站得穩,思想確有通道……她現在真是‘什麼都不怕’,將來準備丟幾個炸彈,驚驚中國鼠膽的社會,你們看著吧!”

  商場上打出一片天地

  1926年10月,徐志與陸小曼在北京的北海公園舉行婚禮,婚後回到海寧石,與徐志的父母同住。張幼儀則說服徐家父母,讓長子阿歡隨她安頓在北京。陸小曼不拘小節的浪漫狂放,令徐家父母深惡痛絕。一個月後,徐家父母離開家鄉,到北京投奔張幼儀。他們把張幼儀認為養女,並將財產分為3份:老夫妻留1份;給徐志和陸小曼1份;張幼儀和阿歡1份。在徐志放棄家族責任的情況下,張幼儀實際上已經成為徐氏家族的掌門人。

  1927年初,張母去世,張幼儀帶著阿歡回上海奔喪並留在上海。她先在東吳大學任德語教師,隨後開辦了上海第一家時裝公司——雲裳時裝公司。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是她的公公加養父徐申如。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徐志在1927年8月3日寫給周作人的信中說:“我新辦兩家店鋪;新月書店老兄想必聽過,還有一家雲裳時裝公司,專為小姐、娘兒們出主意的,老兄不笑話嗎?”

  雲裳時裝公司開辦不久,張幼儀接受時任中國銀行副總裁的四哥張公權的提議,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獨當一面,才幹突出。1931年11月19日,徐志搭乘的飛機在濟南黨家莊附近觸山爆炸,在合法妻子陸小曼無力操持的情況下,依然是張幼儀以她的冷靜果斷處理了一切:讓八弟九帶領13歲的阿歡前往濟南認領遺體。公祭儀式上,陸小曼想把徐志的衣服和棺材都換成西式的,被張幼儀堅決拒絕。

  抗日戰爭期間,張幼儀囤積軍服染料,等到價錢漲到100倍,再也沒法從德國進貨的時候才賣掉,賺到一大筆錢。之後,她又用這筆錢作資金,投資棉花和黃金,依舊是財星高照。1949年4月,張幼儀離開大陸移居香港。她的樓下鄰居蘇紀之醫生與妻子離婚,帶著一個女兒和3個兒子生活。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蘇紀之向張幼儀求婚,張幼儀分別向二哥、四哥徵求意見。四哥張公權始終沒有回覆。一直告誡妹妹要遵從自己內心感受的二哥張君一會兒發來電報說“好”,一會兒又改變主意說“不好”。在反覆躊躇之後,這位新儒學代表人物來信表態:“此名教事,兄安敢妄贊一詞?妹慧人,希自決。”

  在這種情況下,張幼儀只好給遠在美國的兒子阿歡寫信:“母擬出嫁,兒意云何。”相對於困守“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之類儒學名教的張君,阿歡表現出了以人為本的現代文明價值觀。他回信道:“母居守節,逾30年……母職已盡……母如得人,兒請父事。”

  1953年,53歲的張幼儀和蘇紀之在東京舉行婚禮,之後共同生活了20年。1972年,蘇紀之因腸癌去世。張幼儀搬到美國,住在兒子附近。1988年,她以88歲高齡逝世於紐約,安葬在市郊墓園,墓碑上刻著“蘇張幼儀”4個字。

  關於張幼儀奮發圖強的人生經歷,她自己說過,“我一直把我這一生看成兩個階段:‘德國前’和‘德國後’。去德國以前,我凡事都怕;去德國以後,我一無所懼。”梁實秋在《談徐志》一文中,對張幼儀評價得最為中肯:“她沉默地、堅強地過她的歲月,她盡了她的責任,對丈夫的責任,對夫家的責任,對兒子的責任——凡是盡了責任的人,都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