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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長恨歌》的雙重性

白居易《長恨歌》的雙重性

  中國古代文人敘事詩的明珠《長恨歌》作為一個悲劇性的文學審美客體,由於其題材的特殊性和詩人白居易創作思想的矛盾性而使悲劇審美客體呈現出多重主題內涵。

  長恨歌

  朝代:唐代

  作者:白居易

  原文: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黃埃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花開日 一作:花開夜;南內 一作:南苑)

  梨園弟子白髮新,椒房阿監青娥老。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排空馭氣奔如電,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渺間。

  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裡夢魂驚。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闌 通:欄;飄飄 一作:飄颻)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1.隱事說。這一觀點首先由愈平伯先生於1929年發表的《〈長恨歌〉及〈長恨歌傳〉的傳疑》一文提出。這一觀點認為《長恨歌》在提示一個隱事,即楊貴妃在馬嵬兵變中隱逃民間。此觀點頗新穎,並迎合了人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願望。

  2.諷喻說。這是一個歷史較長的觀點,也是一個較有影響的觀點。認為《長恨歌》主題為諷喻,詩歌透過李楊故事揭示了一個深刻的歷史教訓,旨在透過這個教訓達到諷喻的目的。

  3.愛情說。這一觀點認為《長恨歌》旨在描寫李楊愛情,否定諷喻主題。詩歌開頭“漢皇重色思傾國”、“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等詩句明顯地諷喻李楊故事本身所蘊含的歷史教訓的客觀諷喻性均說明詩歌蘊含著諷喻主題。此觀點同樣存在著殘缺性和非封閉性。

  4.感傷說。此觀點認為《長恨歌》“透過李楊這個富有象徵意義的悲劇故事的敘述,傳遞和宣洩出了中唐一代人嘆恨時世變遷的感傷情緒。此觀點將李楊故事看作一種象徵,旨在透過這個載體表現一種時代的感傷情緒。

  5.雙重主題說。這一觀點在二十世紀50年代諷喻說和愛情說相互爭論中產生。此觀點以王運熙《略論〈長恨歌〉內容的構成》最有代表性。這一觀點認為《長恨歌》前半部表現了諷喻主題,後半部表現了愛情主題,兩個主題並存。但以詩人諷喻和愛情傾向先後流露所佔的篇幅對諷喻主題和愛情主題作簡單的主次劃分,有明顯的割裂感。另一方面當時代感傷說出現之後,諷喻主題對詩歌政治是思想內涵的揭示有著明顯的不足。

  6.三重主題說。二十世紀80年代感傷說提出之後,蹇長春於1991年發表《〈長恨歌〉主題平議》一文,對三重基本觀點諷喻說、愛情說、感傷說作出迴歸而提出三重主題說。此觀點對《長恨歌》主題作了全方位把握。提出諷喻、愛情、感傷三者並存。但將諷喻和時代感傷單列兩重主題和愛情主題並列,不太恰當。

  《長恨歌》主題的雙重性是由題材的特殊性決定的。

  《長恨歌》所選題材李楊故事是一個歷史題材。李楊故事本身就蘊含著政治和愛情兩個方面的思想意蘊。故事的主人公李隆基和楊玉環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一個是天子之尊,一個是貴妃之寵。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一舉一動的政治後果。其愛情不能不與唐帝國的盛衰相聯絡。帝王沉迷於愛情,必然要荒廢朝政;而朝政的荒廢必然導致動亂。這就說明封建帝王的愛情本身就蘊含著政治內容。唐明皇自迷於楊貴妃之後,整日鶯歌燕舞,而將朝政委於李林甫、楊國忠等奸臣,終於導致了“安史之亂”。這是一個有深刻教訓的歷史史實。這種歷史題材的特殊性決定了主題的雙重性,這種雙重性也是詩人創作思想雙重性的反映。

  詩人寫《長恨歌》是初入仕途,為“三登科第”的得意時期。“兼濟天下”是其主導思想。對於李楊故事這個蘊含著深刻歷史教訓的歷史故事,詩人不能不從政治角度著眼,以寄寓諷喻。作為以“兼濟天下”自負的封建文人不能不為大唐的衰落而感傷。另一方面,詩人作為一個有愛情傷痛者(詩人於元和年間在符離曾與一個叫湘靈的.女子相愛,但終因禮教而忍痛分別,未能成眷屬)不能不對創“開元盛世”的唐明皇以天子之尊不能保全自己深愛女子的痛苦。詩人的愛情隱痛正可借李楊愛情故事得以宣洩。這種從政治和愛情雙重著眼的創作動機,反映在詩歌中必然是政治和愛情的雙重主題。

  文學作品一旦誕生,對讀者來說它便是一個審美客體。作品——審美客體、時代——審美環境、讀者——審美主體互相作用,對審美客體的認識是無窮的。隨著時代的發展可能還有其他觀點的提出。《長恨歌》由於題材的特殊性、白居易創作思想的矛盾性,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夢幻般的故事,對其主題的認識是無盡的。《長恨歌》這首敘事長詩作為不朽的文學明珠永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