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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肥皂泡的少年散文

吹肥皂泡的少年散文

  肥皂泡:“世間無常多少事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佛性妙有古今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減不增。”為佛教聯語,可謂看破紅塵,萬物皆空。而人長存幻念,泡迎風起,追逐不止,此為執念。是夢,做做就好;非夢,該來會來。

  肥皂泡的魔幻大多來自臆想,我翹著腿爬上低矮的土牆,吹出一個個彩色的水泡。水泡,以水的方式張力一座老舊的村莊,我看見煙囪鼓腹、變形,嫋嫋升起的炊煙有了虹一樣的色彩。沿著這條炊煙的虹橋,是否能夠到達未來?這不是一個鄉村少年能判斷的事情。現在,我在漸漸鼓起的肥皂泡裡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世界。老屋華麗而誇張,白毛楊挺直的軀幹開始扭曲,一隻躡手躡腳走來的貓,在靠近肥皂泡時擁有了猛獸一樣的體量。

  這是瞬間即逝的事情,法國畫家西蒙·夏爾丹在創作《吹肥皂泡的少年》時大概也是如此心境。窗戶開啟,一位優雅的17世紀的平民少年伏在窗臺上,一根長長的吸管,將無聊的心緒用肥皂泡表達出來。旁邊是一位更小的孩子,正用驚奇的眼光注視一個圓圓的水泡。

  文學的身份有些可疑,從誕生之日起就淪陷於爭辯的沼澤,一個人如果閒來無事,或者天生的某些不安定因子,發酵、萌芽,散發出迷幻的氣味,那麼他就會開始嘗試用手中的筆來描摹世界。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日子平淡如水,只有在加入一些諸如肥皂、洗潔精、洗衣粉的外因時,才能擴張夢想。就如現在的我,從冗長的勞作中抽身而出,試圖透過一個個少年時的肥皂泡,管窺光陰消逝的隘口。

  我做肥皂泡,純屬無師自通。推木牛車的貨郎小販消失在阡陌上,我默默轉身——在對苦難的表達上,我從來缺乏深刻,就如一個年邁之人不能總是倚老賣老。不能得到的,我會和平常鄉下孩子一樣希望得到。不同的是,他們哭泣而我不會。僅有的肥皂放在壓水井旁,這是我們用來清潔手臉唯一的洗滌用品。一隻蘆管,攪動白色的液體。沒有風,我需要爬上低矮的'土牆,這樣才能使肥皂泡飛得更高、更遠。

  其實,這也是我的臆想,虛構出當年的快樂場景——很多次製作失敗,只是因為我不懂肥皂水的配比,沒有像楊小全那樣去找村醫楊駝子。楊駝子背駝得厲害,背部一個高高的隆起裝了很多外祖父傳授的中藥方子。治痢疾,治頭疼發燒,治牙疼、癩痢,無所不能。楊小全的二大爺楊駝子正在研磨中藥,瀰漫的藥香傳遞出隱隱的鄉村之疼。我很不好意思開口,楊駝子轉身倒出幾滴甘油放在我掌心,說夠了,兌進肥皂水就能吹出不分個的泡泡。

  後來我才知道,做泡泡水也有獨門配方。第一種配方:甘油、水、肥皂,比例適當。第二種:甘油、水、洗衣粉,與肥皂大同小異。

  在幾年前的一次筆會上,小說家劉照如說文學創作的核心便是愛與虛無,我似懂非懂。一個出身鄉野的人,如果沒有系統的訓練與學習,如何能弄懂如此高深的理論呢?但即使這樣,也沒能抑制潛伏已久的寫作雄心,我需要匍匐下來,聆聽大地的心跳,聆聽一株麥子如何走向時光的峰頂,如何以最樸素的方式餵養鄉民。在這裡時間是虛無的,大地與麥子是愛的表徵,透過一條隱形的脈絡,羅織出生活的若干場景。海德格爾說,只有在虛無的時候,我們才能感到存在。生活雖然絢麗,但當身邊的一切都慣性使然,當一切不平凡都變成波瀾不驚,我們面對或感到的總是虛無。大體也是這個道理。

  楊小全的發跡史總歸有些傳奇。他90年代初就混跡在很多城市,每次返鄉,抽出夾著的皮包,伸出手說這次掙了大概這個數,至於多少,很少有人過問。二大爺楊駝子表示不放心,說錢不是那麼掙的。肥皂泡的產生取決於各種因素,多塵的空氣是不利的,多風也不利;空氣越是溼潤越好,尤其是雨天,眼前是多彩的肥皂泡,遠方是彩色的虹。

  這幾乎等同於泡沫理論,當資產價值超越實體經濟時,極易喪失持續發展能力的宏觀經濟狀態。果然沒過幾年,楊小全鎩羽而歸,據說在沿海城市買的一座房子也被銀行抵押。

  吹肥皂泡的少年沒了,只剩下那段低矮的土牆,經過多年的風雨剝蝕,即將重歸大地。而我,還在愛與虛無之間搖擺,妄圖透過一隻易逝的水泡,看見年少時的那段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