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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小說的藝術表現形式

張愛玲小說的藝術表現形式

  導語:張愛玲的作品,分寫、散寫、雜寫、改寫等各種表現形式都被她有理論、有系統、有條理地拆拆拼拼,居然造就了一代名家風範。以下是小編整理的張愛玲小說的藝術表現特色,歡迎大家借鑑閱讀!

  歲月如流,即便是過了數十年後的物是人非,那個紅顏飄零、命運多舛、最後魂斷異鄉的“殘酷天才”張愛玲,依舊能讓你為她給讀者營造的光影陸離的故事所傾倒。一個目空一切,笑觀世界滄桑,對世間冷暖悲歡離合都淡然處之的女子;一個身著精緻旗袍、婀娜多姿,看破人情世故、對世界深深厭倦的女子,一個事不關己、筆調哀婉,在茶煙繚繞中講述一個個女子的故事的女子,如此精緻,如此孤傲。她用清貞決絕的生活態度,蒼涼華麗的末世曠野,華麗哀婉的筆調訴說,以一種貴族式的華美和西方異域風情在中國本土亮相,無論是精緻的情懷,懷舊的貴族情懷,個人主義的話語,還是深藏的女權主義,她對生命的理解總是徹頭徹尾般透徹,入木三分,一針見血地道出生存的矛盾與尷尬。

  她出身名門,在書香與官僚氣中成長,濡染著貴族文化濃重的末世情調,接受土洋結合的文化校閱,她的經歷跟她的世俗小說一樣,家道中衰、父母離異、人情冷漠,“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之後,她過起了普通^柴米油鹽的生活,這個“天生寫悲劇的人”,因童年的成長環境塑造了她悲觀寂寞、敏感脆弱的性格,以至於她的小說總是以蒼涼悲壯的面目示人,打著“蒼涼的手勢”沉入永恆的時間之河。她的小說被人稱之為“在一個水土特別不服的地方探出頭來”,她用獨特的視角審視新舊時代交疊下的女性命運,徹底披露人性,在“冷峻”中窺伺人生,帶著對現代都市生活悲劇意味的思考,以孤悽的感受展示特定時代中普遍的病態人生,並表現出那個衰頹的時代所獨有的悲涼和深刻的無可奈何,她用站在高處鳥瞰人間百態的姿勢,以第三者的身份,用敏銳冷酷的筆調帶我們走進一個個女子幽謐的世界。

  意象是指透過色彩、光線、物品、聲音等營造出的物象形態,就意象而言,張愛玲用其密度較濃。鮮豔奪目而不減其淒涼或陰森的氣氛,總是有意無意地把那種對人生莫測的蒼涼感悟物化為具體可感的世俗生活中的東西,把最昏暗最荒涼的感覺落實於眼前的實物上,使之意象化,藝術化,增加作品的思想內涵,提高作品的感染力。很多人寫過張愛玲小說中意境手法的運用,無非是“月亮”“鏡子”這些已經被世人熟知的傢什,本文在這裡不再重複前人所見,重點談一下張愛玲接受西方新觀念後在本土小說中的應用。

  在封建家庭和西洋文化雙重薰陶下,張愛玲的小說不僅呈現了中國古典小說的神韻,更融入了現代西洋小說的精髓,大多有著鮮亮的視覺效果,極其豐富的想象力與流轉自如的筆觸,使她可以隨心所欲地駕馭各種文字技巧,而她筆下的意象描寫也因此具有鮮明靈動的視覺性。張愛玲的教育經歷使得她很早就能用英文給雜誌社寫稿,在她客居舊金山的時候,主要靠為香港電影公司寫劇本為生,還曾為英文雜誌寫影評劇評,這使得她對電影有著莫名的情懷,她對電影的喜愛和電影表現手法的熟悉,在她的作品中都一一呈現出來――

  風從窗子裡進來,對面掛著的迴文雕漆長鏡被吹得搖搖晃晃,磕託磕託敲著牆。七巧雙手按住了鏡子,鏡子裡反映著的翠竹簾子和一副金綠山水屏條依舊在風中來回盪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再定睛看時,翠竹簾子已經褪了色,金綠山水換了一張她丈夫的遺像,鏡子裡的人也老了十年。

  ――《金鎖記》

  這一段描繪是結合了電影藝術中經典的“蒙太奇手法”,鏡頭從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長鏡,到鏡子反映著的翠竹簾子和山水屏條,然後鏡頭緩慢霧化,在推進時,鏡子裡的翠竹簾子已經褪色,金綠山水也換成了七巧丈夫的遺像。如此一暈一看間,人世間已經是滄桑十年了。這種營造的意境與電影表現手法的結合,使得一些原本停留在文字表象的意象畫面凸顯出來,具有鮮活流動的視覺美,給作品增添了現代感。

  張愛玲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具有現代藝術精神的作家,她置身於世界性的現代主義思潮中,廣泛汲取中外文學、美術、哲學、心理學等方面的文化資源,使她的作品有一種異於傳統的現代藝術特質。這位“洋場裡的仕女畫家”對美術的偏愛集中在廣義的現代主義思潮,她對美術的關注集中在塞尚、梵高等人,而這些歐洲畫傢俱有類似的藝術風格,誇張、抽象、畸形等,注重描繪人生的真實,同時對生命悲觀、孤獨,這使得他們的審美觀一反常人的優美和諧,更傾向於自然、狂亂。而張愛玲,她的作品怪誕、豔異,與歐洲畫家的風格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她的作品中充滿與西方美術共有的扭曲、不和諧之感。她不斷地轉化繪畫元素使其創作呈現出獨特的審美特性。而在西方繪畫中非常重要的色彩碰撞,在張愛玲的作品中也顯露無疑――

  她穿著―件曳地的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溼的綠色,沾著什麼就染綠了,她略略移動了一步,彷彿她剛才所佔有的空氣上便留著個綠跡子。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兩邊崩開一寸半的裂縫,用綠緞帶十字交叉一路絡了上來,露出裡面深粉紅的襯裙。那過分刺眼的色調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

  ――《紅玫瑰和白玫瑰》

  這樣的描繪別說是精於繪畫的張愛玲,連普通讀者都能想象得出青翠欲滴的綠了,而用綠緞子絡起露出的深粉紅色襯裙,與人物“嬌蕊”的名字是極相稱的,同時也暗藏了人物對振保來說是“熱情的紅玫瑰”了。

  張愛玲也喜歡濃烈犯衝的色彩,她嫻熟地運用色彩的純度、冷暖和明暗對比,使小說呈現出鮮明的視覺審美特性。除了色彩,她還借鑑西方現代美術在光與色表現的特點,巧妙加以轉化,是她的小說呈現出逼真的多樣化的藝術效果。這個在中西文化共同薰陶下生長的女性,透過藝術已與整個西方現代主義思潮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絡。

  張愛玲文風異常特殊,她的文字無法歸入任何派別,自成張體;她的語言汲取了古今華洋的眾多營養;她的作品融合了前衛與世俗的矛盾複合體。她需要一種領先於整個時代的腳步和遊走於整個時空的快感。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我的作品,舊派的人看了覺得還輕鬆,可是嫌他不夠舒服;新派的人看了,覺得還有些意思,可是嫌他不夠嚴肅。”“奇異的西方文化的鮮活”和“東方文化中沉沉的**片”陶冶出她深厚的民間文化素養,西方文化的薰陶又使她衍生出相應的褒貶原則和審美標準,中西文化衝突下的文化教養構成了張愛玲中西雜糅的文化人格,而這種人格在她的語言上得到充分表現。

  張愛玲為我們展現了一種完全迥異的`語言風格,雅緻、瑰麗、珠圓玉潤,胡蘭成曾說過“如同在一架鋼琴上行走,每一步都發出音樂;但她創造了和諧,而仍然不能滿足於這和諧。” 那一個個繁華下的滿目瘡痍,富貴中的悽清哀婉,溫柔下的憂鬱悲涼,在張愛玲華麗悽絕的語言下向世人訴說著“撕裂了的美”。

  張愛玲永遠是站在故事之外為讀者講述一個個蒼涼的故事,故事中沒有她的態度,她的喜好。她總是用冷漠隔離的神情和語言,淡淡地說著別人的事,那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都與她無關,她從不嘗試去同情哪個人,她總是高高在上,像看戲般看著世間百態,這種置身事外的冷言冷語成就了獨樹一幟的“張式語言”。要是非得找出帶有她個人色彩的

  語句,大概只能是在文末了,一兩句結尾,留給觀眾獨自想象的空間,細心的讀者會發現,她的結尾總是那麼短,寥寥數句,卻發人深省。

  當然不能不提她華麗的語言,這影響了後來一大批作家,安妮寶貝、張晚然等青春作家或多或少受到她的影響。沒有魯迅的諷刺,沒有沈從文的厚實,沒有李碧華的尖銳,她的文字,彷彿日本的櫻花,一片片飄落,劃出優美的弧線,美得讓人心痛,讓人不忍打破這份華麗。她的文字是精緻的,女人總是喜歡外包裝漂亮的東西,文字也不例外,她的文字總是被那些小資和偽小資們拿來說道,看吧――

  然而現在。她自己一寸寸地死去了,這可愛的世界也一寸寸地死去了,凡是她目光所及,手指所觸的,立即死去……兩個屍首背對背拴在一起,你墜著我,我墜著你,往下沉。

  ――《花凋》

  傳奇裡的傾城傾國的人大抵如此。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火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

  ――《傾城之戀》

  優美的文字書寫的絕望應該是沁人心扉的罌***,搖曳生姿魅惑瑰麗的外表下隱藏的,是冷漠、傲然、慘淡和蒼涼。可感可觸,徹底而堅決。她用雲端裡看廝殺的傲然與冷漠靜觀俗世的故事,用敏銳而又冷酷的筆觸描寫生活的真實。

  張愛玲的作品出發點是世俗,是戀愛,是凡俗瑣事,沒有太多讓人感覺高不可攀的東西,這與瓊瑤阿姨的風格完全相反,瓊瑤筆下的人物都是不食人間煙火,從不為金錢所累的形象,但是張愛玲不同,她筆下的人物是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每個人看完後掩卷沉思,唏噓不已,彷彿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或者乾脆在自己身上找到些相似之處,正是她身上那種市井俗人與文壇才女雙重氣質的奇妙統一,成就了這位文壇異數。

  賈平凹先生說:“張愛玲是一個俗女人的心性和口氣。嘟嘟嘟地嘮叨不已,又風趣,又刻薄,要離開又想聽,是會說是非的女子。”一切俗得不能再俗的市井凡人家常細事,在張愛玲的筆下都誇張成大特寫,組成舊時代大上海散亂、瑣碎而又真實存在的生活。張愛玲再“俗”,也是歸根於“雅”的,她靠她的才氣和靈氣在極俗的敘說中製造出極雅的意趣,做到了俗中寓雅,似俗實雅。但她又是如此“世俗”,她對日常生活的細節,其中不乏一些近乎無聊低俗的情趣,懷著一股滿心的喜好,念念不忘那些周遭瑣事,心甘情願地留戀於紅塵浪裡、市井之間不知歸途。

  傅雷曾批評過張愛玲的世俗,說她的小說始終是跳不出愛情的圈子,人物更是俗氣至極,姨太太、沒落家族、妯娌紛爭、金錢,似乎找不出一個不俗的人物,連看似圓滿結局的自流蘇,之所以被範柳原吸引也是看中了他的名和錢,這大概與張愛玲成長的封建家庭和童年陰影有關,雖然俗氣,但卻是社會真實寫照。張愛玲畢竟是張愛玲,連俗氣,都帶著濃厚的“張式”色彩。她將“俗”巧妙地融合在大環境中,讓俗與不俗,醜陋與高貴,壓迫與抗爭進行暗戰。而她,站在高處冷眼相看,或笑或罵,或諷或譏,她只關心這個交火的過程,孰勝孰負,與她一個弱女子何干,看漫天飛舞的火花不也是一種享受麼?

  很多人會說,張愛玲筆下的人物人格和心靈被扭曲著,以千瘡百孔、殘缺不全的人倫情感來表現舊式家庭女性的悲哀,她們深深地陷在中國傳統封建意識形態下卑微可憐而平凡庸俗的小角色裡,自卑自憐。比如在美人計中亂了分寸的王佳芝,在愛情中游弋自如渾然不知的嬌蕊,拿青春賭愛情的自流蘇,這些女性形象都是以弱者示人,在那個男權主義的社會,張愛玲真的只是想用這些個形象表現她對社會的失望麼?

  在張愛玲的散文中,談吃、談穿、談錢、談藝術、談男人,抱著“舉目四眺,世界滿目瘡痍”的悲觀,導致她對於生活小趣味的過分嗜好,使她產生了對萬物超然脫俗的灑脫態度。她的散文裡浸透了女人的感性,她一往情深地談論一塊布料、一件衣服,那種從穿衣中體味到的喜悅對於男人來說的確是微不足道的,這也昭示著她心底那份對世界和男人的不屑,那份唯我獨尊的享樂主義。

  《金鎖記》中的曹七巧,一個企圖以嫁人大戶人家的方法改變自己卑微的地位,名不當戶不對,讓她傾其所有都沒有獲得地位和金錢,於是,她的性情開始變化,扭曲的慾望加之在兒女身上,親手毀掉兒女的幸福,從一個引人同情的被害者到人人憎惡的虐待狂,這個變質過程其實是長期被壓抑的女權的一次總爆發,揭示了社會現實對人的君臨、威壓和吞噬。

  張愛玲的作品,分寫、散寫、雜寫、改寫等各種表現形式都被她有理論、有系統、有條理地拆拆拼拼,居然造就了一代名家風範。她是那個特定時代中西方教育機制下的產物,不僅對中國古典文學運用自如,還創新性地融入大量歐洲藝術,她的閱歷之豐富。語言之獨特,世俗之精緻等是任何人學不來的,這在中國文學史上,實不多見。

  張愛玲是安靜的,她不喜張揚,習慣偏安一隅靜坐,對於人生她只是一個看客,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她把喜怒哀樂收藏,自己品味,不在乎外界,不顧影自憐。看那弄堂深處,舊情人身著大紅旗袍,美目流轉,巧笑倩兮,兩玉指夾著細長的蘇煙,管他身後的那高樓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