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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詩人王維對素食的看法

大詩人王維對素食的看法

  王維是盛唐時代著名的詩人,字詰,他才華卓異,九歲知屬辭,十九歲舉解頭,二十一歲進士擢第,一生寫下了大量炙人口的絕妙詩句,其中如《相思》、《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送元二使安西》等名篇至今仍傳誦不衰。王維不僅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他還非常善於屬文、作畫,同時對音樂也十分精通。有這樣兩則故事,可以對王維的卓越才華有更為全面的瞭解。

  開元七年(719),王維十九歲的時候,赴京兆府,試舉解頭。《集異記》記有這樣一段傳說:“維未冠,文章得名,妙能琵琶。春之一日,岐王引至公主第,使為伶人,進主前。維進新曲,號《鬱輪袍》,並出所為文。主大奇之,令宮婢傳教。召試官至第,喻之作解頭登第。”這則故事是說,王維在京應考期間,甚得歧王的激賞。年少的王維不僅因文章得名,還彈的一手妙好的琵琶,歧王親自帶他到公主的府第,讓他扮作伶人,並演奏自己作的《鬱輪袍》曲。公主大為驚奇,不僅令宮婢傳教王維的這首新曲,還特將考官召來,內定王維登第。少年王維解頭登第的“內幕”,原來是到公主府上彈奏琵琶,這可真是一件暢人心懷的大“奇聞”。

  另一則故事則見於正史,新、舊《唐史》均載有此事。《舊唐史·王維傳》雲:“人有得奏樂圖,不知其名。維視之曰:‘《霓裳》第三疊第一拍也。’好事者集樂工按之,一無差。”只根據畫中樂師們的姿態,便可準確斷定正在演奏的曲目是《霓裳羽衣曲》,且正好是第三疊第一拍,這足可證明王維對繪畫及音樂是何等的精通了。無怪乎王維開元九年(721)進士及第,在朝廷裡所擔任的第一個官職竟是大樂丞。

  除了藝術上的成就外,王維最引人關注的便是他與佛家的密切淵源了。王維出生於武后聖歷二年(699),一說長安元年(701),他所得以嘯詠終日、徜徉自得的那個歷史時代正好是中國古代文化最為發達的時期之一,其時佛教鼎盛、高僧輩出、朝廷傾禮,淨土、華嚴、禪宗、律宗等都得到進一步的成熟和完備,更是曹溪禪法正式創立,逐步取代北宗神秀一系的正統地位而發揚光大的重要時期。王維“以般若力,生菩提家”,其全家人均虔信佛法,茹素戒殺。王維的名字本身就深含禪機,他名維,字詰,連讀恰為“維詰”。稍通佛學的人,都會知道有一部《維詰所說經》,其中通達甚深般若智慧,神通廣大的維詰長者,是一位得到釋迦牟尼佛稱許的大居士。又此經專說般若,是禪宗的根本經典之一。王維既以維詰作為自己的名與字,可以觀見他對其人的仰慕之情,又可透露出他與佛教、尤其是與禪宗的深厚緣分。王維早年詩作《春日上方即事》有“好讀《高僧傳》,時看辟穀方”,及“北窗桃李下,閒坐但焚香”的.詩句,其向道之心油然。他所交遊的僧人為數甚多,記於詩文之中的就有道光禪師、上人、道一禪師、瑗公上人及北上傳法的六祖門下神會禪師等十餘僧,且幾乎均為禪僧。與他關係密切的居士則有胡居士、蕭居士、魏居士等,也都以禪法自娛。對於潛心向佛的詩人王維來說,對方外高人的參訪及與意氣相投的道友們的共修,自然而然地成為他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尤其是他隱居生涯的主要內容。

  佛教主張眾生平等,恩德佈施八方上下,深大無量,不可勝言。而慈心不殺,嚴格茹素,更是大乘佛法的必然要求,也是漢傳佛教的一貫傳統。王維生於素食之家,他的母親崔氏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帶髮修行,並因同鄉的關係,師事一代名僧大照(《宋高僧傳》記為大慧)普寂禪師30餘年,一生“衣蔬食,持戒安禪”(《請施莊為寺表》),對事母至孝的王維產生了莫大的影響。激發王維山水詩創作靈感,環境極為幽靜的藍田川山居(即川別業),就是他為了方便自己母親宴坐經行修道之用而購置、營建的。他的弟弟王,《新唐書》記其“素奉佛,不茹葷食,晚節尤謹”,甚至勸說代宗皇帝李豫信佛。王維自己也是常年素食,到晚歲就更加嚴格,《舊唐書》說他“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素食生活的淡安與平和,在王維的筆下,更是多了幾分舒愜的雅韻和審美的意味。王維說:“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為適意”,“縱其道不行”,其行為也決不背離本衷。他由衷地讚揚德人達士:“雖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雖高門甲第,而畢竟空寂。人莫不相愛,而觀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視財若浮雲。”(《與魏居士書》)和“比布衣以同年,甘蔬食而沒齒”(《為人祭李舍人文》)的高貴品格與閒淡曠達的胸襟。他在《謁上人》一詩中寫有“誓從斷葷血,不復嬰世網”的詩句,決心謹遵佛法教、上人風訓,茹素戒殺,勤求出世解脫之道。他說:“設守兔,垂釣伺遊鱗,此是安口腹,非關慕隱淪。吾生好清淨,蔬食去情塵。”(《戲贈張五弟三首》)對那些雖然也有興致嘗試過退隱的生活,但卻因口腹之慾而捕兔釣魚的行為表示不滿,他標明自己與眾不同的素食追求,讚揚蔬食可以養護人的慈柔清淨的志趣,可以有益於泊物慾,怡性安神。他還稱讚在家居士“藥藉茹葷,雖愈疾而不受”的嚴明自律(《京兆王氏墓誌銘》)。他的詩句:“悲哉世上人,甘此腥食。”(《贈李頎》)對於世人受口腹之慾的盲目驅使,不惜殺生害命,迭相吞的不幸事實表示了深切的悲憫。

  在王維的詩文中,常年的素食生活並沒有使他感到絲毫的清苦,相反卻使詩人的情思更加的欣悅潤澤。請看他的《遊感化寺》詩:“抖辭貧裡,歸依宿化城。繞籬生野蕨,空館發山櫻。香飯青米,佳蔬綠芋羹。誓陪清梵末,端坐學無生。”一碗青米,一缽綠芋羹,在他眼裡竟是那樣的色香味美。而詩句:“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積雨川莊作》)描寫簡樸自然的素食生活,竟也有了幾分超然出塵的餘韻。王維的素食選擇是與他對人生終極目標的追求緊密相關的,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動天地萬物,宇宙蒼生本來可以各得其所,相敬相和。在《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禪師碑銘》有這樣的名句:“猛虎舐足,毒蛇燻體;山神獻果,天女散花。爾宴安,曾無喜懼。”稱讚淨覺禪師德業純厚,感動天人,兼及禽獸,無不傾心向善。他的《戲贈張五弟三首》詩中,還有這樣的怡人詩章:“我家南山下,動息自遺身。入鳥不相亂,見獸皆相親。”以及“青苔石上淨,細草松下軟。窗外鳥聲閒,階前虎心善。”人在大自然中,原來是可以那樣的物我相親,任運自在,一幅人與自然萬物泯然無間、盡善盡美的和諧畫卷,盡收眼底,感人至深。

  蘇軾在《東坡志林》中說:“味詰之詩,詩中有畫;觀詰之畫,畫中有詩。”對王維的詩藝意境作了很好的總結。王維之所以能有如此之高的藝術成就,不僅僅在於他全方位的藝術素養,更為重要的還在於他終身對於禪理的玩味與修習,而樸素慈柔的素食選擇亦使他遠離殺業,培植著與自然萬有坦然一如的親密氛圍,更加細微地去領略和感知自然界的淨美與和諧。他說:“寂寥天地暮,心與廣川閒。”(《登河北城樓》)以及:“我心素已閒,清川如此。”(《青溪》)正是由於他能以一位仁者的胸懷兼愛萬物,以一位禪者的目光覽觀山水,反映在他的詩中便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種其他詩人所難以企及的靜美、寂悅、澄曠。在他的《山中與裴秀才迪書》中這樣寫道:“夜登華子岡,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夜,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在這篇短文中,詩人王維那種清寂雅淨的胸襟與閒靜從容的心地,帶給人恬寧和的無盡遐思,可說是詩文之中的極品。

  王維才思絕妙超群,品格也極為高貴,在史書中尤以篤誠奉佛而著稱。王維事母至孝,其母去世後,他“柴毀骨立,殆不勝喪。”他的妻子去世很早,大約在王維三十來歲的時候,其妻便不幸亡故了,他從此終身獨處,史稱“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舊唐書·王維傳》)甚是希有。王維晚年有《偶然作六首》傳世,其第六首為:“老來懶賦詩,惟有老相隨。宿世謬詞客,前生應畫師。不能捨餘習,偶被世人知。名字本皆是,此心還不知。”可看作是他對自己一生的總結,其受佛家思想影響之深,亦由此可見。其第三首,有詩句:“愛染日已薄,禪寂日已固。”可以見到他對佛門修持之功用力之深,也是對他自己一生行持的絕好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