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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王維詩與禪

分析王維詩與禪

  唐代詩壇上,受佛教思想影響最大的詩人莫過於王維。下面來看看!

  明代胡應麟《詩藪》說:“太白五言絕,自是天仙口語,右丞卻入禪宗。”王維在世時。他的友人苑成就稱他是“當代詩壇,又精禪理”(《酬王維序》)。後代詩評家也注意到王維與佛教的緊密關係,贈予他“詩佛”稱號,並將其與“詩仙”李白,“詩聖”杜甫相提並論。

  一、工維與禪

  王維,字摩詰(公元701―706年),太原祁縣人。自幼聰慧,出身於官宦世家,受到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和書香的薰染,能詩善畫,精通音律,多才多藝。早年有儒家治世之抱負,中年具道家隱逸之風采,晚年得佛家治心之精髓,很符合古代傳統士大夫“入於儒,出於道,逃於佛”的理想人格。

  王維晚年沉迷佛法,與早年家庭環境有關。據其《請施為寺表》,其母崔氏“師事大照禪師三十餘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寂靜。”溫柔敦厚的母親長年誦經奉佛,潛移默化。而其弟王縉也是大照禪師的弟子,“嘗官於登封,因學於大照。”濃郁的家庭氛圍,深刻影響了王維的思想。

  王維信佛還與當時佞佛的社會風氣有關。開元、天寶年間,禪宗大盛。北宗神秀初到長安,“王公已下,京邑士庶,競至禮謁,望塵拜伏,日有萬計”,曾受武則天、唐中宗禮遇,安史之亂前興盛一時。王維寫過一篇《為舜黎謝御題大通大照和尚塔額表》,大通就是神秀,大照就是普寂(神秀親傳弟子)。亂後,北宗漸微,南宗興起,王維受南宗首領神會之託為慧能(南宗創始人)撰寫了一篇《能撣師碑》。從這一表一碑中也可看出,王維對禪學有很深的造詣,絕非一般人的淺嘗輒止。

  然而王維信佛,更多的受個人經歷的影響。開元十三年,因伶人舞獅子案受牽連,被貶濟州,任司倉參軍,後經張九齡擢拔。張九齡被貶後,李林甫上臺,政治日益黑暗。王維失去了政治依靠,也失去了早年博取功名的雄心,隱逸思想佔據主流。安史之亂中, “祿山陷兩都,玄宗出幸,(王)維扈從不及,為賊所得。維服藥取痢,偽稱暗疾。祿山素憐之,遣人迎置洛陽,居於普施寺,迫以偽署。”亂後,王維在安史之亂期間任職偽署的事被揭發,面臨重罪。但這首寫於任職偽署的詩表明了他的忠心――<凝碧池上作)。

  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葉落空官裡,凝碧池頭奏管絃。

  再加上弟弟王縉自削官職為兄贖罪,王維僅降為太子中允,後終仕尚書右丞,史稱“王右丞”。但是這對他打擊很大,他是個潔身自好,忠君愛國的人,如果說張九齡的被貶,使他已經對政治失望之極,這個一生揮之不去抹之不掉的人生汙點,更讓他心灰意冷。

  為報唐肅宗赫宥之恩,也為了調節內心的痛苦,他把全身心投向了佛教,奉佛參禪。正所謂“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其(責躬薦弟表)說:“昔在賊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見聖朝,即願出家修道。”他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

  二、禪宗對王維詩歌創作的影響

  王維跟禪南北二宗的淵源頗深。隨著王維奉佛參禪,也不可避免地將對禪宗的理解帶入他的詩歌創作當中,從而給他詩歌造成了重要變革。王維把禪帶入詩歌大體上有三種方式:以禪語入詩,以禪趣人詩,以禪法入詩。

  1、以禪語入詩

  指的是王維大量化用佛家用語及佛家重要典冊中的典故進入詩歌,往往說理成分濃重,跟佛家偈頌很相似,只是為了追求押韻,藝術價值往往不是很高。例如:

  龍鍾一老翁.徐步謁禪宮。欲問義心義,遙知空病空.

  山河天眼裡,世界法身中。莫怪銷炎熱.能生大地風。

  (《過香積寺》)

  詩人信步遊逛,走入了深山,忽聞鐘聲,方知有寺,於是欣然過訪。古木參天,鬱鬱蔥蔥,道路上空寂無人,突然從深山密林傳來一聲悠悠的鐘聲。讓詩人不禁嚮往,於是尋訪,路遇泉水在巨石下發出幽咽的聲響,松林在落日的餘暉中更顯出一份寂冷。傍晚時分空寂的潭水就一曲安魂曲,使心中的雜念佞想也逐漸被平服。雖然詩人在尾聯使用了“安禪”“毒龍”的禪語,卻絲毫不影響詩的意境。

  2、以禪趣入詩

  所謂禪趣就是指沒有塵世紛擾的平和寧靜的趣味。以禪趣入詩,也就是王維把學禪中體悟到的“靜”、“寂”、 “閒”帶入詩歌,這類詩往往不用禪語,而禪意十足。正所謂, “禪而無禪便是詩,詩而無詩禪儼然。”這也是以禪趣入詩這類詩與以禪語入詩的重要區別。例如:

  寂寞掩柴扉.蒼茫時落暉。鶴巢松樹遍,人訪蓽門稀。

  綠竹含新粉,紅蓮落故衣。渡頭煙火起,處處採菱歸。

  (《山居即事》)

  自從<詩經>上吟唱“日之夕矣,羊牛下來”,黃昏便成了詠離愁別緒、念人思遠的經典意象,這首詩也為我們展現了夕陽蒼茫、柴扉虛掩、仙鶴歸巢、採菱人歸,這些黃昏時刻最令人感慨、最讓人感傷的畫面,我們置身於其中,彷彿感受了時光與人世的消歇流變,彷彿在靜與動的相互和諧、光與色相互流轉中若即若離、恍恍惚惚,從而讓我們感受禪趣的幽深。

  而在<輞川集>中,自然的超逸空靈之美,隱居生活的清 靜悠然之樂,更多地融入了“靜”、“寂“的禪趣。例如: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鹿柴》)

  空山無人、夕陽青苔,一派空寂幽深,人聲不知從何處飄來,回光靜靜的返照,給人一種若隱若幻的感覺。這裡沒有了憂慮彷徨,沒有了功名利祿,只有一片平和安謐,涵含無盡的禪趣。

  3、以禪法入詩

  早期王維接觸的是北禪宗,重修禪打坐,在《舊唐書・王維傳》中稱他“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在王維詩中也隨處看到“禪寂”、“安禪”之類字眼,如

  北窗桃李下.閒坐但焚香。(《春日上方即事》)

  愛染日已薄,禪寂日已固,(《偶然作》之三)

  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過感化寺縣興上人山院》)

  後來接觸南宗禪後,深深為那“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所打動,並在詩歌中流露出與南宗任運隨緣的自由境界相同的詩味來,例如:

  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

  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雖然詩人沒有完全擺脫北宗坐禪靜修的方式,但是已非原來孤寂的禪室打坐參禪,詩人更多地走向了自然,在自然中抒解而獲得心靈的安頓,松風吹帶、山月照琴,何等清閒自適、隨緣任運。在這寧靜的大自然中,詩人的心彷彿得到頓悟。尾聯“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表面上看似答非所問,實際上滲透了王維受南禪的.影響。

  以禪入詩,給王維詩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首先,王維詩歌的題材由先前題材廣泛變狹小。王維早期詩作內容廣泛,有邊塞詩、幽

  憤詩、贈別詩、田園山水詩,而到了後期,詩的題材由積極地關注現實變成山水田園的吟唱和禪境的沉思和體悟。

  其次,詩歌中表現的思想內容和精神面貌也隨之一變。早期王維詩歌大多體現出一股昂揚向上的積極進取的思想和強烈關注現實的願望。

  再次,把中國山水田園詩推向極至。他把自我主觀情緒深深寄遇於大自然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一草一蟲,使山水田園詩克服了謝靈運山水詩形意相分離的缺點,做到了不言道而道自明,不言意而意借形顯,達到了形意相融的境界,使王維的山水田園詩成為後人高不可及的模本。

  三、王維詩歌中的禪意

  與李白詩歌想象豐富,杜甫詩歌格律森嚴不同,王維晚期山水詩以其清幽淡遠、空寂超脫而著稱。其詩往往篇幅短小而卻詩意雋永、意境渾然、氣韻靈動,達到了意與境、情與景相融合。他在詩中所生髮的意境往往是“空”和“靜”結合,顯得禪意十足。

  “空”,是佛家最重要的一個概念,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家認為世上所有的表象都是幻相,其本質就是“空”,禪宗也稱“五蘊皆空,六塵非有。”王維把這種思想融入到詩歌的意境中,使詩歌帶有一種空靈、飄動、含蓄的美感。例如

  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雲同望合,青靄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

  在<孟城坳>這首詩,這種“諸行皆空”更加明顯。其詩云:

  新家孟城坳,古木餘衰柳。

  來者復為誰,空悲昔人有。

  “靜”也是王維詩歌中的一種境界。“靜”需要摒棄雜念,見悟自性。王維曾說:“山中習靜觀朝槿。”“朝槿”即是木槿花,因為開放的時間短,熱烈的開放過後便歸於永恆的寂滅。這種“靜觀朝槿”也就是體驗永恆的寂滅。但是“靜”並非只有的寂滅,而有“靜中有動”。例如: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由“人閒”體悟到自然界桂花飄落,由自然體悟萬物的寂滅,詩人在這裡得到最高的解脫,從而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肯定了感性生命的意義。

  正是王維詩歌作品滲透的“空”和“靜”的禪意,構成了王維詩歌中空靈、沖淡的意境。

  總之,王維與禪走在一起,不知是王維選擇了禪,還是禪碰上了王維,王維以他獨特的人格魅力和超拔的詩學才能,把禪與詩融合成為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從此,提起禪和詩,王維就成為了一個跳不過去的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