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王昌齡> 王昌齡五言古詩的崇道意識

王昌齡五言古詩的崇道意識

王昌齡五言古詩的崇道意識

  王昌齡的五言古詩中有不少反映其崇道意識的詩歌,展現了王昌齡不同於以往以邊塞詩人著稱的形象。

  詩人王昌齡以其七絕在盛唐詩壇脫穎而出,被贊為“七絕聖手”,其中以“秦時明月漢時關”為代表的邊塞詩尤受推崇。就體裁而言,除了七言絕句之外,王昌齡在五言古詩的創作上,成就也非常突出。王昌齡的五言古詩具有廣泛的內容:建功立業的強烈願望,懷才不遇的悲憤情感,佛道禪境的清寂虛明等等,風格多樣。這些五言古詩中有不少表現詩人崇道的詩歌,讓我們瞭解到一個不同於傳統印象中發奮進取、意圖建功立業,以邊塞詩歌聞名於世的王昌齡。

  崇道隱逸,是我國古代各個朝代知識分子的常有心態,在唐朝這個較為開放的時代,道教更是受到了皇帝的推崇,更不用說像李白、王維、王昌齡這樣的大詩人。他們嚮往逍遙於天地之間,希望走隱居遺世的道路,以讓大自然美景和清淨無為的生活情趣成為其精神寄託和慰藉。王昌齡的五言古詩中就有一些詩歌體現了崇道隱逸的心態,主要表現在王昌齡贈友詩中的隱逸思想、王昌齡隱居生活的體驗及求仙問道的經歷三個方面。

  一、贈友詩的隱逸思想

  王昌齡一生交友眾多,他的詩作裡有不少為贈送友人之作,這些詩歌不僅表達了詩人對友人的思念、對友人遭遇不如意的積極勸勉,也經常流露出勸勉友人歸隱山林或修道成仙的情感,同時對友人的歸隱生活充滿羨慕和讚美之情。

  “幽娟松■徑,月出寒蟬鳴。散發臥其下,誰知孤隱情。吟時白雲合,釣處玄潭清。瓊樹方杳靄,鳳兮保其貞。”①(《山中別龐十》)詩人以鳳鳥比作龐十,勉勵其高蹈遺俗,善保天性,言語中流露出對其歸隱的讚美。而在《送歐陽會稽之任兼呈陳處士》中,詩人對將任職于山水佳勝之地的歐陽會稽能寄情于山水之間的生活進行了美好的想象,同時“白髮有高士,青春期上皇。應須枉車過,為我訪荷裳”。又囑咐歐陽會稽務必代詩人去看望隱居的陳處士,可見詩人對隱居的友人的思念與敬重,及對隱士友人們遺世隱居生活的羨慕與嚮往。

  “昨日辭石門,五年變秋露。雲龍未相感,干謁亦已屢。”《鄭縣宿陶大公館贈馮六元二》中,詩人五年之前從家鄉和友人一起出去謀仕的勃勃雄心,到現在依然成空,自己和友人都隻身居下僚。詩人煩悶的心情如同傍晚飛雨引起的霧靄一般,雖然大雨滂沱,詩人依然“驅車鄭城宿,秉燭論往素”。直到雨後山月出來,和故人暢敘懷抱之後,詩人的心情才開朗起來,想到“馮公尚戢翼,元子仍局步”的現實窘境,詩人勸勉友人“拂衣易為高,淪跡難有趣”,同時表達自己的心願“張範善終始,吾等豈不慕”,與友人相約歸隱。

  《緱氏尉沈興宗置酒南溪留贈》中,詩人與友人在南溪之上乘月泛舟飲酒,溪邊幽翠的竹林,空崖上滴答的春泉,陰地上出生的小草,久而久之,風吹動榛子的聲音也沉寂了,遠遠地傳來砍樵的聲音……在這異於人境的溪谷深處,詩人悠然沉醉於此情此景,自然生髮出“永然滄州意”。詩人便想仿效古人,“古時青冥客,滅跡淪一尉”,同時勸勉友人“吾子躊躇心,豈其紛埃事。緱岑信所克,濟北餘乃遂”。友人必會向王子晉一樣成仙而去,而自己也將遂成仙飛昇之願,從濟北黃石公遊。詩人還定下約期,“仲月期角巾,飯僧嵩陽寺”,可見其歸隱之心如何強烈。

  《出郴山口至疊石灣野人室中寄張十一》寫於詩人赴嶺南貶所途中所作,詩人所寄友人張十一也被貶嶺南,詩中詩人為勸慰友人,對張十一開玩笑說:“孰雲議外降,豈是宦娛遊。陰火昔所伏,丹砂將爾謀。昨臨蘇耽井,復向衡陽求。同疚來相依,脫身當有籌。”今既近蘇仙之故里,又可求嶺南之丹砂,則得道成仙、解脫世網就有辦法了。從詩中可以看出,無論是詩人的友人還是詩人本人對於求仙得道都十分嚮往。

  這些贈送友人的詩作中,王昌齡表達了對隱逸生活的強烈嚮往之情。當他感嘆自身不見用於朝廷的無能為力,或是當他忘情于山水之間時,都常常使他產生一種出世忘機之道心,正如其在《宴南亭》中所說“物狀如絲綸,道心為予決”。同時,他也勸誡友人一起超脫於塵世的紛擾而追尋隱逸的.道路。

  二、隱居生活的體驗

  王昌齡的隱逸思想不僅體現在其贈送友人的詩中,在生活中,他也確實有實踐體驗,常常有幽居感悟之作。據考,王昌齡於開元十五年進士及第入仕之前,先後有兩次隱居學道的經歷:一次是在開元七年末至開元八年初春的嵩山隱居,前後約八個月;一次是在開元十四年春的石門谷隱居,約一年時間。②這個時期的詩歌包括以下幾首:

  林臥情每閒,獨遊景常宴。時從灞陵下,垂釣往南澗。手攜雙鯉魚,目送千里雁。悟彼飛有適,知此罹憂患。放之清冷泉,因得省疏慢。永懷青岑客,回首白雲間;神超物無違,豈系名與宦。(《獨遊》)

  日暮西北堂,涼風洗修木。著書在南窗,門館常肅肅。苔草延古意,視聽轉幽獨。或問餘所營,刈黍就寒谷。(《秋興》)

  腰鐮欲何之?東園刈秋韭。世事不復論,悲歌和樵叟。

  開門望長川,薄暮見漁者。借問白頭翁,垂綸幾年也?(《題灞池二首》)

  詩人的隱居生活十分愜意,或閒臥林間,聽風感物;或垂釣南澗,目送飛雁;或在南窗著書,或在東園刈韭,表現出超然物外、與世無爭的靜穆閒淡的境界,充滿了道家山水自然與心靈的契合和物我為一的狀態。

  在隱居期間,王昌齡不僅重視獨遊的感悟,也結交友人。在他隱居的石門谷,詩人常建也去探訪過,並寫下了《宿王昌齡隱居》的詩篇:“清溪深不測,隱處為孤雲。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茅亭宿花影,藥院滋苔紋。餘亦謝時去,西山鸞鶴群。”在讚揚王昌齡隱居處的清溪孤雲、松際微月、茅亭花影、藥院苔紋美景的同時,自己也要謝絕塵世,歸隱深山,以鸞鶴為群,隱逸餘生。③

  雖然王昌齡在隱居之後進入仕途,但在其後依舊有表現歸隱之心的詩作。如王昌齡任校書郎時所作的《宿裴氏山莊》:“蒼蒼竹林暮,吾亦知所投。靜坐山齋月,清溪聞遠流。西峰下微雨,向曉白雲收。遂解塵中組,終南春可遊。”即表達了詩人辭官歸隱的想法。   三、謁道求仙的經歷

  王昌齡除了親身隱居之外,還常常拜謁道士,求仙問道。如他的詩作中有《謁焦鍊師》《題朱鍊師山房》《武陵開元觀黃鍊師院三首》《就道士問周易參同契》等詩。

  “中峰青苔壁,一點雲生時。豈意石堂裡,得逢焦鍊師。爐香淨琴案,松影閒瑤墀。拜受長年藥,翩翻西海期。”(《謁焦鍊師》)詩人在山中石室意外遇到焦鍊師,不禁又驚又喜,又從仙人處得到長生藥,詩人想象著從此可以“翩翻西海期”,羽化昇仙。

  “仙人騎白鹿,發短耳何長。時餘採菖蒲,忽見嵩之陽。稽首求丹經,乃出懷中方。披讀了不悟,歸來問嵇康。嗟餘無道骨,發我入太行。”(《就道士問周易參同契》)詩人正在嵩山之陽採菖蒲,忽然見到騎著白鹿,垂著長耳的仙人。和《謁焦鍊師》一樣,詩人每次訪求道人幾乎都是不期而遇,更加強了道人行蹤不定的神秘感,和自己能偶遇仙人的幸運。既已遇到仙人,詩人便抓住機會訪求丹經,無奈卻“披讀了不悟”,拿回丹經也只能詢問高士指點,詩人雖無道骨,也急切地想要如仙人般長生不老。全詩透過遇仙、求經、未悟、歸問等描寫,表達了詩人對道教的崇尚和對生命永恆的追求。

  為什麼王昌齡如此崇道呢?除了時代的風氣和社會原因之外,王昌齡個人的經歷最能做出解釋。

  王昌齡在《鄭縣宿陶大公館贈馮六元二》詩中寫道:“本家藍田下,非為遊弋故。無何困躬耕,且欲馳永路。”詩人雖然生在帝都旁邊,但不得不困守家園,過著窮苦寂寞的日子。他在《上李侍郎書》中曾感嘆道:“久於貧賤,是以多知危苦之事”,“昌齡豈不解置身青山,俯飲白水,飽於道義,然後謁王公大人,以希大遇哉?每思力養不給,則不覺獨坐流涕,啜菽負米。”④ 可以看出王昌齡出仕之前的隱居是為了“飽於道義,然後謁王公大人,以希大遇”的“終南捷徑”,但因其貧困,不得不透過其他途徑進入仕途,於是王昌齡漫遊西北、奔赴邊

  塞,希望透過在邊疆建立功勳,然而他“雖投定遠筆,未坐將軍樹。早知行路難,悔不理章句”(《從軍行二首其一》),於是又透過科舉才步入仕途。王昌齡入仕之前的隱居是為其入仕的途徑之一,但是在入仕之後,王昌齡仕途的波折與不順以及長期身居下僚不被重用的失落,使得他常常懷念歸隱的日子,並一直心存歸隱的願望,所以在他的詩作中始終貫穿著歸隱崇道意識。可以說,王昌齡的這種崇道意識是對現實失意的無奈反抗,也是其渴望自由、希望生命永恆的生命意識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