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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楚辭》的女性形象

《詩經》、《楚辭》的女性形象

  《詩經》、《楚辭》是中國古典文學的兩大源頭,在文學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兩部作品都涉及到女性這一主題,它們分別從不同的審美層面刻畫了許多鮮活、生動的女性形象。

  《詩經》現存305篇(既有標題又有文辭的),其中涉及女性的佔1/3以上,它開創了文學作品以描寫女性為主題的先河,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個鮮活、生動的女性形象,展示了周代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謂是我國古典詩詞中女性文化的瑰寶。

  《楚辭》作為繼《詩經》之後中國歷史上第二部詩歌作品集,其中的女性形象描寫,受楚地特定文化氣息的滋養,其藝術特徵鮮明優美,帶給了我們更具衝擊力的美感。

  《詩經》和《楚辭》二者對女性形象的刻畫表現出了不同的特點,所以本文就據此作為分析、研究的切入點,深入探究二者在外形描寫,性格塑造和氣質表達等方面的具體差異,以便我們更加準確、更加透徹的理解這兩部文學作品。

  一、外形上:《詩經》注重實用性審美,《楚辭》注重純審美

  《詩經》所處的時代,十分注重女子社會勞動的實用性,所以在描述女性形象時,並沒有對女性性別特點做過多的描述,而是採用白描手法,輪廓化地勾勒女性的外貌、神態、動作和語言,粗線條地表現出女性的健碩之美,偏重於實用性審美。如《鄭風·子衿》中“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動作心理描述,《周南·關雎》中的“窈窕淑女”,《鄭風·狡童》因愛人不與自己同言同食而產生的“使我不能餐”、“使我不能息”的內心責怨,《衛風·氓》中“匪來貿絲,來即我謀”的簡略敘事,《鄭風·有女同車》中“顏如舜華”、“洵美肯都”的孟姜姑娘,都是遺貌取神的藝術手法,使《詩經》通篇顯現出典雅而靈動,深厚而淳樸的風格。

  伴隨時間的推移,母系氏族結束,男權逐步建立,女性由社會的統治者逐漸轉變為男性的征服物件,變為“第二性”,《楚辭》正是生於這個時期。因此《楚辭》中所描寫的女性物件已經不再以勞動婦女為主,而多是取自歷史或自然神話中的神巫之女或宮殿樓閣中的貴族婦女。《楚辭》中的女性,已不再是社會勞動的參與者,而是男性文化的審美物件,因此在男性詩人的筆下便會更多的凸顯她們在體態、容顏、服飾等方面所展示出的女性性別之美,不論是湘夫人還是山鬼,都披蘭紉蕙,如“被薜荔兮帶女蘿”(《山鬼》)、“華采衣兮若英”(《雲中君》)等,都注重刻畫女性自身之美、獨特之美。所以,和樸實自然的《詩經》相比,《楚辭》中的女性描寫偏重於純審美,更具有真實美感及理想化的浪漫色彩。

  二、性格上:《詩經》注重陽剛性,《楚辭》注重陰柔性

  《詩經·國風》中有大量描寫古代女性追求愛情與幸福的詩篇,透漏著積極真誠美好的願望。那些處於愛情之中的女性,有著潑辣、大膽、積極、熱情、活潑、天真的性格,她們以一種開放的心態,積極主動地追求自己的所愛,勇敢大方地表達自己的情懷和心跡,我們可以說這是一種陽剛性的性格特徵。如《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女歌者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她和小夥子們歡聚時,熱切盼望能獲得真正的愛情。她坦率地表白心跡,誰若真心愛她,她就嫁給誰。這種大膽開放的程度即使現在的女性也難以做到。

  除了愛情詩,《詩經》中還有大量的棄婦詩和怨婦詩,她們傾訴自身的不幸遭遇,表現出對封建禮教的抗爭,從中我們看到的是勇敢與堅強,雖處於困境但仍積極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還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她們的積極向上,永不絕望,對生活充滿無限希望與激情,這同樣也是陽剛性格的體現。如《召南·行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子反抗強娶她的惡棍,她表示:“寧肯吃官司,也不嫁這惡棍無賴!”她以斬釘截鐵的語言,痛斥了稱霸一方的奴隸主貴族,表現了這個女子反抗強暴、維護人格與愛情的鬥爭精神,同時也體現了她積極大膽,剛烈的性格。

  與《詩經》相比,《楚辭》中的女性性格則多以憂鬱、多愁善感、悲觀,陰柔為主要特徵。《少司命》刻畫了一位撫馭彗星、辣劍擁艾、荷衣蕙帶、出沒雲際的美麗善良、溫柔慈愛的愛神形象。她愁思苦念,迎風高唱失意的哀歌,思念著自己的愛人。《湘君》中湘夫人在湘水邊等湘君的到來,但是湘君久久不至,在沒有迎接到愛人的情況下,湘夫人抒發了自己纏綿悱惻的思念和哀怨之情。詩篇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沉鬱哀傷之情。《山鬼》:“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她們雖然和《詩經》中女性一樣,同樣對愛情深沉、執著,但表現出來的卻是溫柔婉雅,哀傷,憂愁鬱結的陰柔性性格,她們總是不敢去表達,沒有直白大膽的行動,沒有率直爽快的言語,而是讓思念與愛戀深埋心底,用含蓄婉約的詩歌道出情懷。

  三、氣質上:《詩經》注重世俗性,《楚辭》注重浪漫性

  所謂世俗性,就是人物取自現實生活中真實可感的形象,具有世俗氣息和生活氣息,而浪漫氣質則是與虛無縹緲、朦朧等感覺聯絡在一起,人物是虛擬的,臆想的。這些不同主要表現如下。

  人物選擇上。《詩經》女性取自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人物。《靜女》中在黃昏時分等候戀人的姑娘,《鵲巢》中將要出嫁的貴族姑娘,《卷耳》中採卷耳菜的女子以及《碩人》中高貴、貌美的莊姜等都是來自世俗的。而《楚辭》女性則是源於想象中的神女或者被神化的歌女和舞女。少司命是主子嗣之神;山鬼是位女神,她象徵著愛情、婚姻和生命;湘夫人是帝堯的女兒,是湘水的女神。《大招》是屈原在楚懷王屍體歸回楚國時,為其招魂所作。詩中寫飲食、女色、遊戲等,以呼喚楚懷王亡魂歸來,涉及之物並非實寫,同樣那些美麗迷人的女子也是虛幻之作。由此可見,《詩經》中的女性是世俗的民間女子,而《楚辭》中的女性則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   場景選擇上。《詩經》多將主人公置於現實具體的場景中,如放牧、採桑、春社相會或出嫁途中。《鄭風·溱洧》中男女青年在春社節中相會,一位大膽活潑的姑娘躍然紙上。《周南·芣苢》描寫了一群在田野裡採車前草的農家姑娘,在深遠清新的意境中再現了一幅真切動人的勞動畫圖。《楚辭》則將主人公放入虛構的環境中,如同進入了玄幻飄渺的仙境中。無論是宴會上翩翩起舞的舞女,還是湘水邊等候愛人的神女,她們出現的背景都是作者根據需要虛擬的,而並非真實存在的。

  以上分別從外形、性格、氣質方面比較了《詩經》和《楚辭》中女性形象的差異,這是由二者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風格所致。但追溯根源,我認為是由以下深層的現實原因所引起。

  時代背景。《詩經》記載的是西周初葉至春秋中葉的詩歌。商周時期,勞動力不發達、生存環境艱苦,女子常常要擔當起勞動和組織勞動的重任,所以健碩有力的女子更受人喜愛。另外為了對抗惡劣的`環境,加上對自然生殖力的崇尚,先民的種族繁衍願望十分強烈,這種高大健壯的女子正符合這種審美。《楚辭》成於戰國時期,這個時期隨著社會的進步,生產力的提高,原始生殖力崇拜的強烈色彩已經逐漸褪去,加之男子也作為社會的重要力量佔據主導,生殖力崇拜的強烈色彩已經蛻化,審美眼光由實用性向純審美轉化。

  地域文化。《詩經》產生於北緯33°到42°間的黃河流域,其地貌型別多為高原和平原,土地貧瘠,氣候惡劣,生活環境並不理想。在這塊土地上,人們為了生存而與惡劣的環境進行持續的抗爭,進而形成了激烈、粗獷、執著、堅韌、剛毅、豪邁的性格特徵。而《楚辭》產生於南方楚地,位於北緯25°到33°的長江流域,多由平原、丘陵組成,氣候溫和,土壤肥沃,雨量充沛,這是相對於北方來說非常理想的居住環境。優厚的自然條件一方面帶來了豐衣足食的安逸,另一方面形成了民族文弱的性格基因,加之南方陰溼的氣候,使得他們多愁善感,易惆悵。另外,《楚辭》的發源地楚地重淫祀,巫風盛行。這種祭祀活動十分神秘和虛幻,體現了豐富的浪漫主義色彩。

  作者身份。《詩經》的作者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多數勞動人民的彙集,這樣反映在作品中自然是更加貼近生活、更加樸素真實,情感表達也不像《楚辭》那樣虛無縹緲。《楚辭》的主要作者是屈原,身為楚國的貴族,屈原具有較高的文化品味和道德修養,可以說是專業的文人,又加之屈原自身政治上的不得志,此中的困惑與苦悶無處表達,只能透過文章抒發內心的情感,這就更加豐富了《楚辭》的審美特性和浪漫氣質。

  結語

  由於時代背景、地域文化和作者身份的差異,導致了《詩經》、《楚辭》中女性形象刻畫的不同,它們屬於不同的審美風格,但二者是我國古典詩歌文化的兩大源頭,《詩經》開創了現實主義的寫實傳統,《楚辭》則是浪漫主義文學的濫觴。它們儘管在描寫方面存在諸多差異,但共同為中國文學中女性形象注入了豐富的營養和絢爛的色彩,為後世女性形象的刻畫打下了堅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