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戰爭詩的三類主題
李白所寫的關於戰爭的詩歌按主題大體可以分為三類。是哪三類呢?下面一起來看看!
一
第一類,反對戰爭,同情民生疾苦。
唐人常以漢代喻唐朝,譏諷明皇黷武窮兵,好喜邊功,發動不義戰爭,造成兵士死傷慘重。且看李白這首詩:
胡關饒風沙,蕭索竟終古。 木落秋草黃,登高望戎虜。 荒城空大漠,邊邑無遺堵。 白骨橫千霜,嵯峨蔽榛莽。 借問誰凌虐,天驕毒威武。 赫怒我聖皇,勞師事鼙鼓。 陽和變殺氣,發卒騷中土。 三十六萬人,哀哀淚如雨。 且悲就行役,安得營農圃?不見征戍兒,豈知關山苦。 李牧今不在,邊人飼豺虎。(《古風》(其十四))
此詩寫天寶六年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之事。當時,國家富庶,但玄宗侈心動、貪邊功,授意哥舒翰率眾兵攻打堅固卻並無多少戰略重要性的石堡城,結果造成軍士死傷殆盡,後果極其悲慘。《唐宋詩醇》說:“此詩極言邊塞之慘,中間直入時事,字字沉痛,當與杜甫《前出塞》參看。”
再看這一首: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專城。 喧呼救邊急,群鳥皆夜鳴。 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衡。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借問此何為?答言楚徵兵。 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徵。 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遠行。 長號別嚴親,日月慘光晶。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 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 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 如何舞干鏚,一使有苗平?(《古風》(其三十四))
詩中反映的是天寶十年楊國忠、鮮于仲通等發動的南詔之戰。由於土風不便,瘴癘傷害,饋餉缺乏等因素大敗,造成遠赴雲南計程車卒死亡人數達二十萬之多。李白描繪的正是這一非正義之戰所帶來的父母妻子別離,戰士遠赴死地的人間痛苦。詩末兩句對玄宗提出當用文德使遠人來服的懇切建議。《唐宋詩醇》評論說:“‘群鳥夜鳴’寫出騷然之狀。‘白日’四句,形容黷武之非。至於征夫之悽慘,軍勢之怯弱,色色顯豁,字字沉痛。……體近風雅,杜甫《兵車行》、《出塞》等作,工力悉敵,不可軒輊。”可見李白關注國事民生的詩可以和杜甫那些憂國憂民的詩作一較高下。
上面這些詩體現了李白珍視生命,關注國事,同情士兵行役之苦的人本仁愛思想,其思想價值絲毫不遜色於杜甫。
二
第二類,反映了人應當積極報國、立功邊塞的壯志豪情。且看: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鬥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酒後競風采,三杯弄寶刀。殺人如剪草,劇孟同遊遨。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叱吒萬戰場,匈奴盡奔逃。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白馬篇》)
此詩李白模擬曹植的`《白馬篇》,表明了人當立功邊塞的遠大抱負。末兩句“ 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以退隱避世為恥,頗有一種傲睨一切的自負在裡面。
立功邊塞豪情十足的詩還有《塞下曲》:“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其一),“何當破月氏,然後方高枕。”(其二),“橫行負勇氣,一戰淨妖氛。”(其六)等表達了驅除外敵,報效祖國的壯志豪情,其中不乏要求取功名的意願。《出自薊北門行》: “揮刃斬樓蘭,彎弓射賢王。單于一平蕩,種落自奔亡。收功報天子,行歌歸咸陽。”,《從軍行》:“願斬單于首,長驅靜鐵關。”也是表達類似主題。
在這些壯懷激烈的詩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將士們的邊地生活之苦:“握雪海上餐,拂沙隴頭寢”(《塞下曲》其二),“邊月隨弓影,胡霜拂劍花”(《塞下曲》其五),“孟冬風沙緊,旌旗颯凋傷”“畫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 出自薊北門行》),儘管邊地氣候惡劣,生活艱苦,但一想到能報效國家、建功立業,這些苦就不算什麼了。
以上詩歌辭壯氣豪,體現了李白想要立功邊塞、報效祖國的壯志豪情,有著激奮人心、熱愛祖國的積極效果。
三
第三類,思婦閨怨之愁,表達了對婦女生活的關心。從婦人的角度,由於戰爭造成夫妻間的相思別離之苦,這類詩歌往往寫得哀怨含蓄,韻味悠長: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春思》)寫一個婦女對遙遠燕北地區服兵役丈夫的思念,詩中沒有寫自己直接想念丈夫,卻透過物候變化委婉道出對丈夫思念之久。蕭士�雲:“末句喻此心貞潔非外物所能動,此詩可謂得《國風》不淫不誹之體矣。”
燕支黃葉落,妾望自登臺。海上碧雲斷,單于秋色來。胡兵沙塞合,漢使玉關回。徵客無歸日,空悲蕙草摧。(《秋思》)蘭蕙是女人所配以悅男者,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然而,由春到秋,蘭蕙再凋,是則一年又過去了還是等不到心中的人歸來。思婦之心,何其悲也!
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徵袍。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子夜吳歌》其四)一句“明朝驛使發”讓我們感到時間之倉促,一個“抽”一個“冷”字讓我們感到婦人心靈手巧而又心意拳拳,一句問語“幾日到臨洮”活脫脫地把思婦內心極度渴想的痴情神態勾勒出來。短短几句話,詩人就為我們描繪了一位善良痴情賢惠的思婦形象,可謂簡潔傳神,言簡義豐。
如此痴情的思婦形象在《搗衣篇》裡展現得更為具體明晰、悽婉動人:
閨裡佳人年十餘,顰娥對影恨離居。忽逢江上春歸燕,銜得雲中尺素書。玉手開緘長嘆息,狂夫猶戍交河北。萬里交河水北流,願為雙鳥泛中洲。君邊雲擁青絲騎,妾處苔生紅粉樓。樓上春風日將歇,誰能攬鏡看愁發!曉吹員管隨落花,夜搗戎衣嚮明月。明月高高刻漏長,真珠簾箔掩蘭堂。橫垂寶幄同心結,半拂瓊筵蘇合香。瓊筵寶幄連枝錦,燈燭熒熒照孤寢。有使憑將金剪刀,為君留下相思枕。摘盡庭蘭不見君,紅巾拭淚生氤氳。明年若更徵邊塞,願作陽臺一段雲。
丈夫遠赴交河徵役,婦人獨守空閨十餘年,春去春又回,嬌美少婦在漫漫等待中獨自熬成了白頭,多少個春花秋月夜化成無盡相思淚!肖士�說:“末句‘明年若更徵邊塞,願作陽臺一段雲’意謂滔滔不歸,則惟有託夢以從其夫於四方上下而,此亦極懷思之形容也歟!”
世間最黯然銷魂者莫過於離別,國家常年征戰造成人間多少夫妻長久離別,又引發多少人生痛苦?這無可計算,但李白思婦閨怨詩中沒有怒目圓睜,痛哭陳訴,而是以一種溫和的筆法展現人間夫妻的相思痛楚,“哀而不怨,悲而不傷”,含蓄蘊藉,發人深省,深得溫柔敦厚之旨。
由上三類戰爭詩可見,李白也有關懷國家大事、體恤民生疾苦的詩,非盡是婦人豔語、飲酒求仙之詞。且李白這三類詩在思想價值上並不遜色於杜甫,藝術成就也很高,為後世稱道的詩篇較多。用宋人羅大經《鶴林玉露》裡的話作結:“白作為詩歌,不過狂醉於花月之間,社稷蒼生,曾不繫其心膂。視甫之憂國憂民,不可同年語。此種見識,真‘蚍蜉撼大樹’,多見其不知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