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散文> 蟬聲拼湊出的夏天寫景散文

蟬聲拼湊出的夏天寫景散文

蟬聲拼湊出的夏天寫景散文

  蟬在夏天當頭牌,唱主角,鑼鼓一響就出場,華麗麗直唱到秋風起,聲音也喑啞了,才黯然退場。

  辦公室窗外是一蓬蓬樟樹,不知道蟬爬在哪株哪個高度,把密匝匝的綠蔭撕開了口子,空曠的天空也分出了層次。我一上班它就已經在唱了,唱一陣歇一腳,也不午休,我下班了它還在堅守崗位。真是一隻好蟬。不,應該叫它蜩。一隻好蜩。

  蜩是蟬的古名。《詩經》中《豳風·七月》是最接地氣的一首,寫盡了四時之美,彷彿一部鄉村史詩。四季節氣、各種農事活動、瓜果蔬菜、鳥獸蟲鳴。“四月秀,五月鳴蜩。”——朱熹評註:“蜩,螗,皆蟬也。如蟬鳴,如沸羹,皆亂人意。”

  朱熹真不可愛,竟然說蟬聲亂人意,他不是鼓吹“存天理,滅人慾”嗎?難道蟬鳴不是天理嗎?一草一木昆蟲之微,個個有理。世上聲響絕多為噪音,唯天籟是清音。

  寂靜,讓一棵樹變得更加從容;而蟬的熱鬧,讓一棵樹變得更加生動。至於選擇寂靜還是喧鬧,在於你的心境。

  “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夏天就是要轟轟烈烈地過日子。夏天若沒有蟬,就不完整。天氣越熱,蟬叫得越歡。如果全部蟬放縱歌唱,夏天的氣溫一定上升好幾攝氏度。

  聶魯達在《我坦言,我曾歷盡滄桑》中,寫穿過墨西哥的黃金地區特萬特佩克地峽,進入恰帕斯大森林時,夜間被森林中打電報般的噪音嚇壞了,把汽車停下來,發現原來是千萬只蟬發出震動全球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強烈響聲。

  打電報的聲音?確定是蟬,不是啄木鳥嗎?管它呢,反正我已好久沒聽到密集的蟬聲了。密集的蟬聲——蟬聲如雨,真是密集的雨啊。人從樹下走過,密密的蟬聲落下來,淋得衣上背上一片溼淋淋的。

  一個古人走過,他吟哦了一首:“垂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又一個古人走過,脫口而出:“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很多古人走過

  蟬聲是詩,卻不是一首,而是一組,一本,僅僅在唐代那個三百首的詩湖中就盪漾了好久好久。嘆閒居閒愁,嘆年華已逝,嘆高枝難棲壯志難酬,一嘆再嘆,高一聲低一聲,把歲月的風塵和人生的感慨託付給一隻餐風飲露的蟬。

  沈從文在《秋》一文中寫:“倚在門前銀杏下聽晚蟬,不知此外世界上還有眼淚與別的什麼東西。”還有什麼?還有故鄉的土地,還有天邊。時間的質感和季節的氣味都在一聲蟬裡,嗆得人眼眶潮熱。

  知了,知了,你以為它們就一個調子,枯燥單調。山村的蟬和城裡的蟬不一樣。夏初的蟬和夏末的`蟬也不一樣。

  山野的蟬調子起得柔和,吟得婉轉,一波三折後,才有一個高高的引吭,引也不尖,吭也不利,只是柔聲地高揚。城裡的蟬卻不,一張口就直槓槓地猛嘶,嘶吵得沒波折,沒節奏,一口氣使完了渾身的勁,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準備積勢重來。山野的蟬聲有些古典的韻味,城裡的蟬則現代化了。

  秋蟬的叫聲凝重悽切。對於它來說,一個夏天的時光就像一個人大半生獲得的重量。

  知了——知了——綠蔭碧樹烈日長空重複著滔滔的音樂。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它唱的是什麼,就算我叫它蜩,也許,再也沒有人知道蟬聲裡暗藏的秘密,除了古人,除了法布林。

  現代的蟬失去了知音,山重水複的蟬聲啊,沒有一隻蟬是為我們叫的。

  蟬給我們拼湊出完整的夏天后,匆匆就結束了生命這一場狂歡的盛宴。它們的來和去,像大地的秘密,完成在季節深處。

  我從香樟樹下走過,仰望高叫的蟬,單純又繁複的蟬雨,落滿衣上、心上,一片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