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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天梯,我想去天堂看看你抒情散文

如果真的有天梯,我想去天堂看看你抒情散文

  

  20**年的五月初五,上午十點多鐘,正在廈門打工的我,突然收到了老家五舅打來的電話,他是文的遠房親戚,和文的二舅是前後鄰居。

  他在電話裡大聲說:“李潔,你二舅突然中風了,你叫外甥趕緊回來。順便你給四姐(我婆婆)和萬哥(我公公)打個電話,叫他們倆抓緊時間過來看看,我沒有他們的電話!”

  我只覺腦袋嗡嗡作響,我和文最擔心和最不願發生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二舅是文的養父,文五歲時即過繼給了他。雖然文上初中的時候回到了父母身邊,但是遇到農忙或者逢年過節,他必陪二舅一起過,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不亞於親生父子。

  記得相親時,姐姐就同我講了他和二舅的事,我未置可否,因為在我心目中,他既然是文的養父,那我以後和文為他養老送終便是。

  第一次見二舅是在秋天,他所在的村莊雖然屬於羅山,但和我所在的鎮是鄰居,不足十里路,翻山越嶺的。

  當我和文從天而降時,著實嚇壞了二舅。他正在堂屋摘花生,看到我們走進來,彈簧一樣跳起來,光光的腦門上,汗水涔涔而下。

  屋裡實在太亂了,到處都是花生,別說坐,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他厚厚的嘴唇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吶吶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我看出了他的窘態,就笑著說:“二舅你好能幹啊!看收了這麼多花生。”

  二舅這才輕鬆一點,忙忙地說:“不知道你要來,你看這屋亂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說:“沒關係了!我也是農村人,知道農忙時的樣子。”

  二舅和文趕緊手忙腳亂地將所有的花生挪到院子裡,然後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

  隨後,我要去廚房幫忙做飯,二舅死活不肯,他叫來了隔壁的七姥娘和她的第五個兒媳婦,又叫文去請了一個叫三舅孃的來陪我嘮嗑。

  很快,一桌豐盛的午餐準備好了,我只好坐享其成,大快朵頤。

  結婚時,因為我嫌計劃生育麻煩,就選擇了和文在他父母這邊舉行婚禮,當然,我們也和二舅申明,他的後半生,我和文一定會負責到底。

  二

  婚後,我和文在他父母這裡和他二舅那邊來回遊走。

  農忙時節,我和文忙完他父母這邊的農事,就立馬去二舅那裡幫忙。

  每次我和文回去的日子,也是二舅最開心的日子。

  他的眼角眉梢,掛著藏不住的喜悅,孩子一樣快樂地忙前忙後。他開啟攢得滿滿的幾抽屜雞蛋,抱出平時捨不得吃的醃肉罈子,任我們揮霍。

  他知道我喜歡吃仔公雞的肉,每次孵小雞的時候總是挑最大的雞蛋去孵,這樣孵出的小雞,公雞的比例相對多一些。

  長大了的公雞,他是捨不得賣的,儘管價格不低。只要我和文回去,第二天早上,準有一隻公雞會壽終正寢,然後被我們吃得乾乾淨淨。

  所以,每次我和文回去,碰到村子裡的人,他們就會笑著說:“你二舅家的公雞今晚又該失眠了!”我們便一起大笑起來。

  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但是卻不會幹農活。所以我回去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文和二舅的一日三餐。

  每天天剛麻麻亮,二舅就悄悄起床,將水缸裡的水挑滿後,再挑一擔水放在一邊,留著我起床後好洗菜用(我嫌池塘裡的水不乾淨),然後他便挎著籃子去菜園,採回滿滿一籃子沾著露水的新鮮蔬菜,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一整天沒有菜吃了。

  文起床後,就去田間地頭和二舅一起幹活。而我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後再起床備早餐。

  飯後,他們依舊去幹活,而我,則開始燒開水,將二舅穿過沒穿過的所有衣服,包括床上用品,統統都清洗一次。

  村子裡的人,看著我到處涼曬的衣服,常打趣二舅:“鳳富,你的外甥媳婦不比人家的親兒媳婦差哈!”

  二舅則憨憨地笑著,皺紋裡都開滿了花。

  偶爾我要跟著他們去田間地頭,一到十點,太陽開始熾熱的時候,二舅就開始催我回家,說太陽太毒,會曬壞了我。文也附和著,我便樂顛顛地跑回去,準備豐盛的午餐。

  我們在家的每一天,二舅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那笑,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當我們一說準備回公婆家的時候,二舅的臉就立刻晴轉多雲,那些濃得化不開的離愁,瞬間讓他失魂落魄起來。

  他默默地看著我和文收拾東西,不聲不響地走進走出,一幅無所適從的樣子。

  當我和文推著車子走出家門的時候,他總是無聲地跟著我們,將我們送出很遠很遠,都不捨得回去。

  有時候我們一回頭,總能看到他孤獨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山頂上,定格成一道孤獨的風景。

  三

  2002年春天,我們鎮搞開發,我和文傾其所有,買下一塊140平的地基開始蓋房子。

  為了節約開支,我們選擇了見工。這樣,六十多歲的二舅和我老爸,就成了我們長期的免費小工。

  從此,二舅只要一有時間,就來幫我們砌石頭。六十多歲的人,比文還賣力,那一百多立方石頭地基,幾乎都是他和文完成的。

  我知道二舅沒有多餘的錢幫助我們,他只能用這種無聲的方式,來表達他對我們的關愛。

  房子竣工了,他高興地把他餵了一年的大肥豬,從家裡趕到鎮上,讓我們請屠夫殺了好擺酒席。

  那一刻,我再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父愛如山!

  2003年10月,女兒的到來,從此讓我止住了前往二舅所在的家的步伐。

  從此,我在鎮上的家,就成了二舅來去匆匆停歇的客棧。

  除了過年和過元宵節,他從不在我們這裡留宿。我和文多次苦苦請求他搬來和我們一起居住,他總是搖搖頭不同意。

  他說他習慣了他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他離不開他伺弄過的土地,他離不開那些一輩子給他作伴的父老鄉親……

  其實,他只是不想給我們添負擔。

  他依舊辛勤勞作在他熟悉的田間地頭,和我的公公婆婆以及我的`父母雙親,力所能及地給我們提供免費的糧食蔬菜,讓我們儘可能地節約每一分錢,去償還蓋房子時所欠下的債。

  

  20**年春節過後,我決定和文一起去廈門打工,以償還蓋房子時尚未還清的債。

  我清楚地記得,二舅看著我和文上車時那泫然欲泣的眼睛,在這個世界上,我和文成了他心中永遠的放不下。

  這一別幾千裡,來去都不容易。

  我知道人越老越容易眷戀與後輩在一起的天倫之樂,所以我一再囑咐二舅,有時間多來看看我的女兒,順便和我媽嘮嘮嗑,這樣的話,也不至於讓他的心無處安放。

  其時,二舅的身體健康也在急劇下降。本來五位老人中,數他的身體最棒。但是,這一年來,數他的身體狀況衰退得最厲害,三天兩頭的打針吃藥。

  因為經常看醫生,二舅來鎮上的機會就多了。剛好我隔壁就住著一位姓餘的老中醫,每次他來看病,媽媽都會留他吃午飯,但是他從來不留宿,儘管我媽媽一再挽留,他都倔強地撐著病體離開。

  媽媽後來告訴我們,每次看到二舅孤獨地往回走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的,她總有流淚的感覺……

  媽媽還說,二舅每次來時,總會帶上一大包雞蛋,媽媽勸他留給自己吃,說我老爸和我公婆會送雞蛋過來,二舅不聽,依舊照帶不誤。

  我女兒那時候特愛吃果凍,每次二舅來都會買一小書包果凍送給她,喜得女兒常常拉著他的手去超市,女兒喜歡什麼東西他都毫不吝嗇地買給她,以至於女兒愛他這個舅爺爺勝過她姥爺姥姥。

  

  20**年正月二十六,是我的生日。

  由於下午我要再次啟程去廈門打工,所以我便打電話把五位老人都請來聚一聚,二舅也聽話地來了,只是神情落寞。

  席間,我微笑著對二舅說:“二舅,把身體照顧好,幹完今年,我們的帳就還清了。明年我就不出去打工了,到時候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讓你享幾年福,你都辛苦一輩子了!”

  我父母和公婆也隨聲附和:“就是就是,二哥你就聽梅兒的話,明年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我們幾個老壽星沒事還能時常聚一聚。”

  二舅勉強笑了笑說:“那敢情好,明年如果我還活著的話就?一定搬過來。”

  我連忙笑著打圓場說:“明年你肯定活著,你老至少能活兩百歲。”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傍晚,我叫的車來了,二舅怕女兒看我上車的時候哭得驚天動地,準備抱著女兒從後門出去避開我上車。

  臨走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500元錢,說是給我做路費,我拒絕了。

  我說:“二舅,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錢我不能要,這幾年來,因為還帳,我和文沒有給過你一分錢,再要你的錢我於心何忍?”

  二舅說:“你倆個娃有難處我是知道的,你們也沒為我少花錢。衣服鞋祙,人情禮節,那不都是錢嗎?”

  我說:“那都是應該花的,只是我們無能,一直沒讓你過上好日子。等帳還清了,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孝敬你。”

  由於司機一直在門外不停地按喇叭,二舅只好抱著女兒奪門而出,女兒尚幼,並不知道離別的滋味。二舅,似乎悄悄捋了一把眼淚……

  我按捺住紛繁的思緒,仔細向五舅詢問二舅的病情,五舅說:“你二舅昨天下午坐在門口,突然摔倒了,他立即爬起來想把門栓上,但是沒有成功。剛好你七姥爺從門前經過,就叫人把他抬到床上,他的意識很清醒,一直掙扎著想起來栓門,不知道他家裡有什麼寶貝?”

  五舅接著說:“你七姥爺派人把孫衝的李醫生請來了,給他打了一針降壓針,好像沒什麼作用,你二舅右半邊身子麻木了!”

  我說:“那是腦中風啊!應該立即送醫院搶救的。”

  五舅說:“你倆個都不在家,我又不知道萬哥他的電話,沒人做主啊!”

  我嘆了口氣,先謝過五舅,然後告訴他我立馬給公婆打電話,順便通知文,五舅答應了。

  公公接到電話後,大吃一驚,立即和婆婆趕去二舅家中。

  我給文的老闆打電話,告訴他我二舅的情況,他二話不說就同意文可以立刻動身回家,並預支了三個月的工資。

  由於我所在的服裝廠正在趕貨,我一時半會還請不了假。文說他回家後看看二舅的具體情況,再確定我回還是不回?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公公的時候,二舅聽到是我,非要和我通話。他在電話裡吐字不清地說:“梅子,對不起,我生病了,給你們兩個娃添麻煩了!”

  我安慰他說:“二舅你不能這麼說,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呢?明天你外甥回來就送你去醫院,醫生看看就好了!”

  二舅說:“我怕好不了了!我今年73,正是結疤頭,很難扛過去!”

  我說:“那是迷信,你不要相信,現在醫學發達,你一定會沒事的。”

  二舅雖然說的含糊不清,但我聽他中氣還足,心想應該沒什麼問題。

  文回家後,要送二舅去醫院,誰知道他死活不肯,只說他自己就是這麼長的壽命,去醫院只能浪費錢,還不如聽天由命。

  文無奈,只好叫孫衝的李醫生來輸液,希望能夠緩解一下二舅的病情,誰知道他說二舅的病已無回天之力了,叫文準備後事。(這些都是後話,當時所有的人都叫瞞著我,說二舅反正不行了,我回來也於事無補,不如省點路費。他們不知道,因為我沒能為二舅送終,成了我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遺憾和愧疚!)

  我一天n個電話,時刻關注著二舅的病情,以做好隨時回家的準備。他們一直說二舅的精神還不錯,慢慢調養應該會好起來。

  

  五月十五的那一天,由於我和廠長去別的廠驗貨收貨,忙得不可開交,就沒顧上打電話。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再打電話回去時,文說:“二舅已於十五的下午三點去世了!明天下午三點就下葬!”

  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心被一刀刀凌遲著,我的淚水蜂擁而出,我不禁喟然長嘆:我終於做了一個不忠不孝的人!

  我讓文將手機放在二舅的棺材上,讓我好好地痛哭一場,好讓二舅前去天堂的路上,會有油燈照亮,不至於讓他摸黑前行……

  文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二舅拒絕就醫,實際上不想拖累我們,只是他不知道,那些悔恨和自責,將會終生伴隨我們!

  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的生日宴,竟然成了我和二舅最後的午餐,我離去時看到他的那一眼,竟然成了最後一眼。

  人生啊!真是充滿不可預知的變數,誰也不知道一次離別,就成了天上人間!

  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買好紙炮香燭去給二舅上墳,每年我都會在他的墳前長跪不起,可是,那些愧疚和遺憾,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與日俱增,讓我每次憶起都寢食難安……

  一愰十一年過去了,不知道在天堂的二舅還好嗎?

  如果真的有天梯,我想去天堂看看你,看看天堂裡是不是真的永遠春暖花開?看看你是不是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