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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之家鄉的味道散文

記憶之家鄉的味道散文

  家鄉這兩個字,是給漂泊日久的遊子準備的,也只有他們才會理解得更深刻。

  那天,老母親說想家了。她隨口這麼一說,卻也撥動了我的心絃。算起來,老父老母跟著我生活已經十五年了,可他們依然固執地認為這裡不是“家”。儘管他們不知道“漂泊遊子”是什麼意思,瀰漫心底的只是那種極其樸素的思鄉情結。

  老太太包了酸菜餡兒的水餃,吃飯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味道如此之好,吃得眉飛色舞。老母親看著我的樣子,笑著說:“忘了當年你們都討厭酸菜了?”然後便絮絮叨叨地敘說曾經的歲月裡,每當聞見酸菜的味道,我們哥兒幾個都會皺著眉頭,嘟囔著怎麼又做這麼難吃的東西。一晃二、三十年過去了,它卻忽然變成了人間美味。聽著母親的絮語,我的腦海裡如同過電影般,撥開密密層層的時間積澱,發現紮根在記憶最深處的味道,分明都打上了家鄉的烙印。

  當年,雪村以一首《東北人都是活雷鋒》出了名,那一句“翠花,上酸菜!”更是風靡大江南北。其實,但凡有過東北生活經歷的人都知道,酸菜只是醃漬的大白菜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種草根食材。現在,全國各地的東北菜館兒裡都有用酸菜烹製的菜餚,想吃的話,隨時都能吃到。過去不行,這種東西雖然普通,但也有相對固定的食用時間段。每年深秋,秋高氣爽的日子,是各家各戶醃製酸菜的時候。整個過程嚴肅而虔誠,醃酸菜的大缸一定要洗刷得乾乾淨淨,抹了鹽的白菜一棵挨一棵整齊地擺放在缸裡。不能不虔誠,那個時候還沒有反季的大棚蔬菜,冰天雪地中,任何新鮮食材都無法儲存長久,不管是出於保鮮的目的,還是滿足一種口味的`需要,反正這些酸菜承擔著一家人一個冬天的菜盤子的需要。從這個意義上說,東北人眼裡的酸菜,與陝西民間的油潑辣子、貴州民間的酸豆角地位同等重要而尊貴,有了它們的存在,那些粗礪的主食才會被順利接納並消化掉。在我看來,說酸菜養活了十數代東北人,一點兒也不為過。

  之所以小時候對這種東西那麼牴觸,原因很簡單,酸菜吃大油,只有用重油烹製的酸菜,味道才容易讓人接受。在並不很遙遠的過去,普通人家裡炒菜是不會捨得放油的,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家裡有一個足球大的小罈子,盛的是煉好了的豬油。就這麼一點兒東西,一家人整整吃了一年還剩下不少。那時節,不論老少,肚子裡清湯寡水的,誰會喜歡吃這種酸澀難當的菜?時光荏苒,過去的生活跟現在沒法兒比,現如今只要腰包不空,什麼東西都能買得到。然而,面對琳琅滿目的各色食品,吃的慾望卻不見得有多強烈。反而是記憶中的老百姓食品,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思緒裡。

  古人說“民以食為天”,在那個以吃得飽為最高理想的歲月裡,吃得好就是奢望,天大地大,不如吃飯事兒大。有人做過研究,中國人吃飯用的是筷子,兩根竹棍兒蘊涵著傳統文化的大道理。筷子分別對應了內外八卦中的兌卦、巽卦,隱含著入口的意思,一頭圓一頭方,又象徵“天圓地方”的古老哲學,以圓的一頭夾著飯菜入口,不就是“民以食為天”嗎?如今,討論飲食文化,我們內心充滿了溫馨的感慨。其實,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他們不會去關注什麼所謂的文化涵義,怎麼樣才能最大限度地讓一家人吃飽肚子,進而讓一家老小吃得香甜,這才是他們最主要的願望。

  離開家鄉多年了,我越發固執地認為,酸菜是最能寄託鄉情的東西。這一點,與小弟弟截然不同。他畢業後去了更遠的重慶打拼,在那裡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小弟也不喜歡酸菜,他喜歡的,始終念念不忘的,是母親做的豆包,從小就愛吃,至今依然如此。二零一零年春節前,老父老母天天唸叨遠在重慶的小弟,小弟呢,春節前後正是生意最緊張的時候,孩子又小,沒辦法到我這兒來。考慮到二老身體尚可,於是我跟小弟商量,讓老頭兒老太太去他那裡過個春節。這個決定讓兩位老人喜出望外,老太太趕緊去買材料,幾天的工夫,做出了豆包,仔細地重重包裹,一路提著去了重慶。

  從重慶回來,老頭兒迫不及待地給我看他拍的相片,老太太呢,則是跟我夫人絮叨小弟家裡的一些瑣事。據說,小弟看到豆包,高興壞了,一連吃了好幾個,忽然停住了嘴,跟老太太說:剩下的給我閨女留著。老太太說到這裡,不禁掉了淚。夫人給我轉述這事兒的時候,認為老三平時那麼“自我”的一個人,面對自己最愛吃的東西,居然會想到女兒。我對她的揣測堅決地予以反駁: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小弟也已為人父,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留給兒女,這是所有父母的天性,或者,小弟是想要女兒知道自己父親家鄉的味道吧。

  關里人不知道豆包,這個東西與酸菜同為東北特有,區別就在於一個是主食,一個是蔬菜。每年過了元旦,老母親把黃米磨成麵粉,發好了面,包上豆餡,上鍋蒸出來即可。看似極其普通,實則不然,按照東北人的說法,做豆包是家庭主婦必須學會的本事,而且這個東西,一家一個味道,絕不會雷同。這種奇妙的現象,連勞動了一輩子的老母親都無法解釋清楚。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自從走出那一方水土,思鄉的情結便在不知不覺中滋生壯大。思念家鄉的山山水水,思念家鄉的一草一木,思念家鄉悠遠深邃的味道。就在我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年逾七十的老爺子為辦理工資卡,踏上了回鄉的列車,火車過了山海關,老頭兒給我發來簡訊:望著窗外曾經熟悉的山川美景,還有比這更好的享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