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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28歲女孩給82歲門羅的一封信

中國28歲女孩給82歲門羅的一封信範文

  親愛的愛麗絲: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前天晚上,82歲的你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是加拿大第一位獲獎的女性,也是歷史上第一位完全憑藉短篇小說寫作而獲獎的作家。在得知你獲獎的時刻,我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悅和幸福。作為你忠實的讀者與崇拜者,作為一個短篇小說的愛好者並偷偷希望能夠一窺這項寫作藝術堂奧的年輕女孩,我在得知這一訊息後,為你的光榮而光榮,並因你為這項藝術帶來的榮耀及這榮耀即將印照更多的心靈這一事實,而激動不已。

  “不管她會變得多麼有名,她都應該更有名”

  在你獲獎後,我讀到了很多文章和訪談,在我印象中,近十年來沒有一次諾獎公佈時,在作家群體中引起如此熱烈而令人動容的反應。今年你82歲了,雖然你一直低調而謙遜,但對世界各地無數潛心生活與心靈奧秘的作家來說,你幾十年來一直是一種令人敬畏的存在,同時也是一種力量與溫暖的源泉——“我們時代的契訶夫”,辛西婭·奧齊克這樣說:“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短篇小說作家”,學者型作家A·S·拜厄特給一直以“家庭婦女”形象示人的你如此高的讚譽。一種“小型的喜悅的爆發”,《紐約客》編輯這樣描述朋友圈內競相傳遞喜訊的景況。作為你的讀者,作為和你一同分享短篇小說這一美妙藝術的普通個人,在這個時刻,大家感到一種被理解、被分享的感動。

  你的同鄉、小說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曾說你是這樣一位作家:“不管她會變得多麼有名,她都應該更有名。”而發表了你幾十篇小說的《紐約客》雜誌編輯則說:“門羅是這樣一位作家,不管她的書變得多麼流行,她仍然是‘我們的’作家。”我想這裡涵蓋了兩種情感,一種希望你那些震撼心靈的作品能抵達更多人的願望,以及某種作家與單個讀者間的私人而親密的情感——這種情感如此本質、直接而強烈,並不會因為它被更多人分享而失去其親密性,並有所折損。

  “你所有的故事,無一例外都是驚心動魄的”

  小鎮出身平凡的女孩們,看似平靜的家庭生活——這是你故事世界中的主要背景。表面看起來,這裡不會有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發生——但我讀到的你所有的故事,卻無一例外,都是驚心動魄的。在你平實、樸素、控制得極好的敘事中,無一例外不展現一種根本性的緊張關係。我想這緊張的根源來自於,你所有的女性角色,都在努力逃離某種對於自己的束縛和限制——雖然很可能,她們往往並不知道這種束縛和限制具體是什麼,來自哪裡,誰是她們的敵人,什麼又是她們的挑戰——直到生活帶給她們意外和天啟,推動她們做出出其不意的選擇。

  《逃離》是你目前在中國出版的`唯一一部小說集的名字,其中的一些故事,我看了很多遍。“逃離”是你小說世界中的一個重要主題,也是對你的人物行動一個核心的概括;在你的故事中,“行動”並不多,逃離可以算是其中最激烈、最引人注目的一種,但即使是這一點點侷限的行動,也常常是不徹底地——一個感覺不受丈夫尊重、厚待的女孩,一直策劃出逃,並終於在年長的鄰居太太的鼓勵下決定坐車逃往溫哥華,開始全新的生活,卻在只走了一個小鎮後,匆匆折返。逃離改變了一些什麼,卻又幫助你的人物們探測出,有一些東西無法改變,也不會改變。

  “小鎮與城市,都有著各自的隔絕和侷限”

  說逃離的物件是束縛與限制你筆下女孩和女人們的東西——束縛與限制——對那些沒怎麼讀過你小說的人來說,太抽象了,是嗎?簡單的資訊把他們的目光引向那個你成長起來的、只有三千居民的加拿大東南部小鎮。的確,小鎮和郊區的生活,無法不成為一種侷限,就像過分的安靜、空曠也會構成一種侷限,而休閒方式稀少、改變生活的可能性微小、因社群狹小而無法不接受私人生活暴露在他人的檢視之下,這些更構成某種令人窒息的侷限。還有這環境中某些關係的常規、他人和社會的期待、身份的限定種種可能更不易察覺的東西。而你的人物,那些聰明、靈巧、精力充沛和善感的女孩子們,她們是那樣的渴望生活,渴望理解,渴望獲得更豐富的經歷,渴望和他人與世界構建一種更強健也更本質的聯絡,她們無法不在這樣的環境中深受困擾,經受激烈的內心衝突,並最終滿懷激情地做出自己的反抗,哪怕她們要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然而該責怪的不是,至少不僅僅是你的小鎮,或者世界上大多數的小鎮——那樣未免就太膚淺也太流於表面了。如今82歲的你,一生中絕大多數的時間,不也安心生活在這樣的小鎮上,並寫出瞭如此精緻而自由的作品嗎?很難想象,一個作家能夠不具備內心的自由卻有能力寫出如此自由的作品。很顯然,你並不認為那些意味著更多元、包容、更多機會和可能性的大城市,就必然意味著更精彩與豐沛的生活,它們並不必然意味著侷限的解除和救贖,因為它們自有它們本身的隔絕和侷限的一面。

  “你致力於找出那些噬咬著我們的困擾”

  在希望得到救贖的時候突然頓悟到,很可能,並不存在著什麼救贖。大都市的一間昂貴而狹小的公寓,可能不構成救贖。或許救贖這個詞太沉重了,不符合你低調而立足於平實人生的世界觀,那麼,讓我們換一個說法,讓我們說,“問題的解決”。是的,問題在變換的環境中,依然不能得到解決,正如許多在大都市的公寓中生活的人們所感受到的那樣。因為敵人是某種更普遍、更廣泛、更本質也更無處不在的東西——你讓你的人物意識到了。重要的是找出那些更普遍、更本質的東西是什麼,這就是你在你許許多多故事中所做的,你致力於找出那些噬咬著我們的,花樣繁多而又層出不窮的困擾,你展現它們出現與襲擊我們的形式,並描繪我們與它們作戰時的樣子。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不希望人們將你看成“小鎮作家”,因為這個詞太容易引起與視野狹小、平庸這類詞有關的聯想。事實上,讀過你作品的人都知道,你小說世界中傳遞的經驗是普遍的,甚至是有世界性的,這就是為什麼,以宣傳高眉文化著稱、深諳世界主義精神的《紐約客》雜誌會如此鍾愛你的小說,將你視為精神知己的原因。

  有評論家稱,你小說中的女性總是在試圖理解自己的生活,理解自己與世界的關係。去理解(to make sense)的過程可能沒有聽上去那樣容易,它要求的是一種積極主動的心理與情感狀態,要求嘗試與更深入地參與(engagement),而要獲得真正的理解,則要求一種開放與坦誠。於是,閱讀你的小說,正是與你的主角們一起,去獲得這些理解,進入一個更深入的、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不常進入的、感受與反思的空間。我們也常常隨著故事的程序,在一個不經意的時機,接受震動與頓悟,得到了某種啟示——似乎解開了生活中某些隱隱困擾我們的謎團。但隨著對更多故事的閱讀,我們會發現,一些謎團解開後,永遠都有更多的謎團在前面等待著我們。而現在,作為你的讀者的我,則安心地認為,我並不畏懼那些更多的謎團,而是能夠與它們安然相處。為此,我深深地感謝你。

  你的小說世界中充滿了熱望與激情,但我卻感到它被一種隱約的絕望感所籠罩。比如,《逃離》中的卡拉在逃離又迴歸、與丈夫和好之後,是處於這樣一種狀態:“她像是肺裡什麼地方扎進去了一根致命的針,淺一些呼吸時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當她需要深深吸進去一口氣時,她便能覺出那根針依然存在。” 我想,這是一種藝術選擇,也體現了一種對生活的基本洞察,對“真實”的追求讓你拒絕為你的人物提供廉價的希望。

  或許,你的讀者並不需要所謂的希望,而更感激你提醒他們注意那根針,因為,那才更加接近生活本身。和你常常被比較的契訶夫一樣,你的小說,也正是生活本身。

  你的誠摯的中國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