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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筠 《郭處士擊甌歌》

溫庭筠 《郭處士擊甌歌》

  溫庭筠的《郭處士擊甌歌》充滿著對於理想的追求、對於同志無限深情的詠歎,同時含有對時事清醒的估計和鄙棄之情。

  郭處士擊甌歌

  作者:唐·溫庭筠

  佶慄金虯石潭古,勺陂瀲灩幽修語。

  湘君寶馬上神雲,碎佩叢鈴滿煙雨。

  吾聞三十六宮花離離,軟風吹春星斗稀。

  玉晨冷磬破昏夢,天露未乾香著衣。

  蘭釵委墜垂雲發,小響丁當逐迴雪。

  晴碧煙滋重疊山,羅屏半掩桃花月。

  太平天子駐雲車,龍爐勃鬱雙蟠拏。

  宮中近臣抱扇立,侍女低鬟落翠花。

  亂珠觸續正跳蕩,傾頭不覺金烏斜。

  我亦為君長嘆息,緘情遠寄愁無色。

  莫沾香夢綠楊絲。千里春風正無力。

  【註釋】

  1、唐武宗時,郭道源取邢甌、越販十二,酌水作調以箸擊之,其音妙於方響。見《文獻通考·樂考》。

  2、估慄:嚴寒。虯:無角龍。見《玉篇》。

  3、激:全詩校:“一作淡。”

  4、湘君:湘水男神。《楚辭·九歌》有《湘君》。相傳舜死蒼梧,二妃死於江湘間,是為湘君、湘夫人。

  5、三十六宮:言宮殿之多。班固《西都賦》:“離宮別館,三十六所。”離離:分披繁茂貌。《詩·黍離》:“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6、玉晨:宮觀名。元稹《寄浙一西李大夫》:“最憶西樓人靜後,玉晨鐘磬兩三聲。”

  7、天:全詩校:“一作木。”

  8、雲車:繪飾雲彩的車。王建《宮詞》:“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雲車駕六龍。”

  9、雙蟠拏:香爐花紋,雙龍蟠引其上。

  10、扇:宮扇。

  11、白居易《琵琶行》:“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12、金烏:謂日。相傳日中有三足烏,故名。

  13、緘情:寄書於人,言思念之深。

  14、北魏樂府《楊白花》:“春風一夜入閨閣,楊花飄蕩落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

  【賞析】

  唐時音樂正處於發展階段,所以詩歌中關於音樂的詩也甚多。諸如白居易的《琵琶行》、韓退之的《聽穎師彈琴》和李長吉的《李憑箜篌引》,皆稱絕唱。溫庭筠這首《郭處士擊甌歌》與它們並列,當毫無遜色。

  郭處士,據《溫飛卿詩集》補註說,即郭道源。唐武宗朝,以善擊甌名,率以邢(山西)甌、越(浙江)甌十二隻,旋加減水其中,以箸擊之。甌,《洪武正韻》謂“今俗謂碗深者為甌。”《正字通》說:“俗謂茶杯為甌。”擊甌是民間的一種音樂,這在現在也還可見。由於它不是正規樂器,古所謂的“革金石絲竹土木匏”八音之內,就沒有瓷或玻璃的席位。對於這種土樂器的演奏,比之於琵琶、箜篌,當然有更難好之處。那當然,描寫起來也就相對地要更困難些的。

  溫庭筠本人就是一個大音樂家。他不僅善於能依律而填詞譜曲,所謂“能逐弦吹之音為側豔之詞”,而且還精於演奏,其水平之高,達到了“有絲即彈,有孔即吹,不必柯亭爨桐”,也就是說,即使是粗製濫造的樂器,他也可以奏出很美妙的音樂。因此可以說,溫庭筠的詩,就不是一般的泛泛的諛詞,而是行家對於這一音樂之美的鑑賞了。

  詩的題目既是《郭處士擊甌歌》,所以他可以不必敘述,而從第一個音符寫起。“佶傈金虯石潭古”,虯,無角龍。正因為它無角,不得登於天廷,所以它因長期抑鬱而多暴厲之氣。佶傈,聳動的樣子。佶傈金虯,正是寫金色的無角龍,在古潭裡翻騰怒吼,攪得潭水發出了噌吰的聲音。以水聲來寫甌聲,自然給人以親切的感受。擊甌的第一樂章,可以想見是何等的激烈而宏偉。接著,“勺陂瀲灩幽修語”,第二樂章由急轉緩,由重移輕。從噌吰跳蕩而轉為輕波唼喋。又好像是獨坐在幽篁裡,聽那微風拂過竹梢。陂,是水邊逐步傾斜的坡岸。所以這裡寫的就不是水的拍擊之聲,因為無岸壁可拍,而是水波盪漾以進退的唼喋聲,或是輕波逐戲的瀲灩。“幽修”指的當是竹。所謂“幽篁”、“修竹”者是。人坐在幽篁裡,亦即深竹叢中,一切的聲音,都隔絕了,這裡彷彿是王維“入定”的境界。但微風卻闖了進來,拂動竹葉,發出切切嚓嚓的聲響,有如小女子們在那裡說著悄悄話。這個意境只有雖入定而又不甘寂寞的王維體察得出來,故他在他的《山居秋暝》中說:“竹喧歸浣女”,這不止是寫竹之喧,也含有她們的笑語聲。這就不僅寫出了輕音部,而且又都帶有人間熟悉的生活情趣,使人聽來,於分外寧靜之中,還有一種親切的感受。

  第三樂章,手法一變,“湘君玉馬上神雲,碎佩叢鈴滿煙雨。”不是一句一個意境,而是用兩句同寫一個意境。樂聲於沉靜之中又飛揚了起來,有如湘君騎著寶馬自天外遠遠而來。這個感覺極細,正是捉住了甌聲從輕而漸揚的音步。湘君身上的佩玉發出丁東之聲,和著馬脖子上的鸞鈴鏘鏘。有輕有重,有急有徐,卻又是如此的和諧。正因為從敲著盛水的杯子發出的聲音吧,所以聽來都帶有水的滋潤。不是響晴的天空那種爽朗的聲音,而是彷彿從煙雨中發出的;因而都沾上了水的滋潤。“碎佩叢鈴滿煙雨”,溫庭筠確實是有著音樂家的耳朵。他是這樣準確地捕捉到了樂聲燥溼的質感,他又有著文學家的手,能把它換成立體聲的畫面傳給了讀者。這就使得千百年後的讀者,也能透過他留下的非常富有特色的畫面,而想象得到這支音樂的節奏:第一樂章是宏大的,第二樂章是寧靜的,而到了第三樂章則飛越而悠揚,恰似音樂最好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