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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別曉旭優美散文

哭別曉旭優美散文

  飯剛舀到碗裡,微信鈴聲響了。開啟一看,過去的老同事“周原人”發來資訊:“韓曉旭於昨日下午去世,定於8月3日安葬。”

  開什麼玩笑,“周原人”就是韓曉旭呀,哪有自己說自己去世了?這又是誰在惡作劇?

  “誰呀?開什麼玩笑?”我發信息過去問。

  “我是曉旭的妻子。”

  什麼?他妻子?到底怎麼回事呀?

  “昨天傍晚,曉旭突發心臟病,搶救無效,去世了。”又一條資訊過來了。

  我趕緊打電話給另一位同事老任。

  “老任,聽到什麼突發的訊息了嗎?”

  “有啊。”老任慢斯條理地說:“最近印度在我國的西南邊陲尋釁滋事……”

  “別說那麼遠,說身邊的,比較傷心的事。”我焦急的引導。

  “那就是昨晚手氣太背,輸了26元。”

  “行了,別說了,告訴你吧,韓曉旭去世了。”

  “開啥玩笑?前兩天我還和他聊天了,也沒聽說他生病呀!再說了,他身體那麼好,怎麼會呢?”老任說什麼也不相信。

  是啊,論體質,曉旭一點毛病都沒有,常年做戶外廣告,登高站低,靈活的像猴一樣。儘管身體瘦小,卻格外精神;論性格,曉旭見人不笑不開口,經常樂呵呵的,從來沒見他皺過眉頭;論學識,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特別是他那一手毛筆字,在圈子裡頗有名氣,好多人慕名前來求字;論文章,他早年寫的散文經典、雋永,歡快、明朗,灑脫、靈動。

  八十年代末,我們電石廠分來一名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頭髮發黃而稀疏戴著瓶底般厚的近視眼鏡的大學生。記得那是秋天的一個正午,太陽明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我們從爐前去往食堂準備就餐,這位大學生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的,豆大的汗珠沿著稀疏的頭髮滾落到臉上,經過臉部的跋涉,滴落到滾燙的地面,汗水早已溼透了短袖的衣背。本來天氣沒那麼熱,可是我們廠被高大的熔爐烘烤得地面都發燙。

  “師傅,您好。請問辦公樓怎麼走。”大學生很有禮貌的問道。

  “辦公樓嘛——”外號“怪獸”的谷新軍拖著怪腔說:“左拐、左拐、再左拐就到了。”

  “師傅,您真幽默!”大學生微笑著說。我有點看不下去了就說:“走過飯堂再前行五、六十米就到了。”

  “謝謝師傅!”大學生笑著謝過我後拎著他的大包小包轉身離去。

  大家看到這位我們翹首以待的大學生後紛紛失望。

  “原來大學生就這樣呀,看來我當初沒好好讀書對了,否則,被大學訓練成這幅尊容,找物件都困難!”“怪獸”谷新軍再發怪論。

  沒過多長時間,我們知道了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名叫韓曉旭,因為他是大學生,屬於正式工。而我們是從農村招來的,屬於臨時工。他在廠辦實習了三個月就成了主任助理,半年後,廠辦主任調走了,他接過了廠辦的大旗,成了韓主任。儘管韓主任長相很一般,但待人熱情,客氣,不管是單位的事還是職工的事,他都會全力以赴,盡心盡職的辦妥、辦好。韓主任一手漂亮的.毛筆字讓我們望塵莫及,羨慕不已。那時候廠辦的宣傳欄、安全標語、通知等文字性的東西,基本都是他用毛筆字寫的。谷新軍看了之後,又感慨了一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了宣傳欄裡一張開啟的《陝西日報》的秦嶺副刊上,刊登了一篇題為《故鄉的秋天》的散文,內容竟然寫的是我們喬山腳下的人和景,再一看作者是“曉旭”。我暗自一驚:“難道是韓曉旭寫的?”

  我是一名文學愛好者,喜歡業餘寫作卻苦於無法提高寫作水平,一個人如同在暗夜裡摸索前行,看不到黎明的曙光。如果這篇散文的作者就是韓曉旭,那他不正好是我的同行老師嗎?

  當我問起《故鄉的秋天》這篇散文時,曉旭羞澀地笑了笑。從那以後,我們倆經常在一起探討文學創作,我每一次將自己不成熟的作品拿出來向他求教,他都不厭其煩的給我指出不到之處,指導我修改。從語法到標點符號,他都一絲不苟的一一校正,那股認真的勁頭一直激勵著我。在他專業、正規的指導下,我的習作也開始零星在報刊上發表了。縣委宣傳部的領導發現了我們發表的豆腐塊,專門來我們單位,鼓勵我們努力創作,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並將我們發展成為宣傳部通訊員。

  可惜,三年後,我們電石廠在改革的大潮裡擱淺了,員工們各奔東西。有門路的調到縣辦其它廠裡,沒門路的不是回家種地就是外出打工,曉旭在法門鎮開辦了一家打字影印部。九十年代初的打字影印還是很紅火的生意,加上曉旭待人熱情、隨和,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

  幾年後,在社會上一直遊蕩的我進了一家中外合資企業,而曉旭穩紮穩打,也由原來的打字影印部發展成以廣告、書法、裝潢、裝裱字畫、刻章為一體的綜合性實體。我所在公司的各種制度牌、指引牌、公示牌都是出自他的手,就連我們農村人過白事噴繪的祭文、布帳子都是由他設計、印製而成的。高速公路、街道廣場、路燈兩側的廣告他幾乎都做,生意越做越大,過去的摩托車變成了現在的工程車,過去的一間門面房也發展成三間大車間,就連妻子也被他培養成了技術人員,可以幫他設計、列印等等。

  造化弄人,就在曉旭的事業衝上巔峰的時刻,就在他將縣城價值一百多萬的家屬樓、門面房剛剛裝修好,準備大幹一番之時,生命的擺鐘卻戛然而止,靜靜地停止在了五十歲的時刻上……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一直在頑固的以為,肯定是弄錯了,直到明天就要舉行安葬儀式了,我才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我們幾個舊友帶著為曉旭製作的挽帳,上面寫著“曉旭走好”四個大字,懷著極其沉重的心情來到了他的老家,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太陽火辣辣地照射在蒼茫的周原大地上,照射在這塊養育了無數喬山兒女、英雄輩出、才子佳人層出不窮的熱土上。當年周文王、周武王在這塊大地上,推翻腐朽的隋朝政權,建立了周朝幾百年的輝煌基業。姜子牙、哪吒、趙公明、三霄姐妹等神話人物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曉旭說他不願做一名碌碌無為的人,他要成為一部傳奇,他給自己取筆名為“周原人”。

  兩行花圈從村口一直襬放到了曉旭的家門口,花圈上飄帶在獵獵的西風裡翻卷著飛舞,好似曉旭在笑盈盈的鼓掌歡迎我們。兩杆嗩吶嗚嗚咽咽地帶領著五、六個孝子將我們迎了進去。按照農村的講究,老人去世了才能請大銅器樂隊,十二杆洋號、地臺戲全上齊,可曉旭年輕,級別不夠,只能請兩杆嗩吶送埋。

  曉旭果然笑盈盈的戴著瓶底眼睛,在靈堂等著我們。看到他那傻乎乎的笑臉,我焚香的手顫抖起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傻樣,你還能笑得出?你不知道我們已經陰陽兩隔了嗎?”遺像上的曉旭依然樂呵呵的。靈堂兩旁穿白戴孝跪著的是曉旭十四歲的兒子和十二歲的女兒。孩子嘶啞著聲音在哀鳴,如同幼小的羊羔找不到媽媽發出的那種絕望的聲音。燒紙盆裡的火光舔著盆邊升騰,似乎飛跑去給曉旭報告他的老朋友、老同事來看望他了。司儀拖著腔調在指揮著我們進行儀式:“來賓奠酒,起身,孝子還禮。”那兩杆嗩吶在嗚嗚咽嚥著……

  大門一側豎立著三張木板,上面貼上著用毛筆字寫就的一篇題為“泣別曉旭,傷逝情切”的祭文。總管介紹說,曉旭大學同班41名同學全來了,這篇祭文就是他的同學們揮筆寫就的。

  “憶曉旭,昔年同窗四載,舞文弄墨情彩飛揚,情同手足快樂難忘,綠茵球場身影匆忙,忽聞噩耗怎不悲傷……此後母喚兒兒不在,妻兒思君君何在……四十一位同學四十一份思念,你雖走了,你的母親卻多了四十一個兒女,你的孩子多了四十一位叔叔和阿姨。”看完這篇悲情四溢的祭文,我再一次熱淚長流。我當即決定,作為老同事,好朋友,我必須給曉旭寫一篇祭文。

  經理事會緊急協商後,同意了我的請求,並要求我們作為“友誼會”的老同事,要在告別會上宣讀祭文。

  沉重、悲愴的哀樂響起了,所有來賓默哀三分鐘後,“同學會”代表宣讀了他們的祭文,我作為“友誼會”的代表,哽咽著聲音宣讀祭文。

  “丁酉年閏六月初八日酉時,喬山肅穆,渭水嗚咽,韓公曉旭頓然駕鶴西去。痛哉!曉旭安在?惜哉!兄弟未享天年!哀哉!吾等不能再煮酒論雄,笑談未來……

  嗚呼曉旭,欣逢盛世,事業興旺;兒女乖巧,夫妻和順,中年好景。清福未享,突染微恙,魂遊冥府,百喊不聞。試問克曉,兒女雖乖,尚未成年,汝速西歸,於心何忍?妻兒號天,淚灑泣血,天妒英才,空留遺恨。

  嗚呼曉旭,生死永別!思你念你,徒有悲傷。音容笑貌在,生死兩茫茫。淚眼相望,心神俱傷。汝若有知,定不忍心。吾等雖悲,無力迴天。淚眼望月,星際不明。

  兒念父德,披麻戴孝,手執香燭,柩前哭祭。女呼父歸,呼天喊地,頓足捶胸,蒼天垂淚。妻喚曉旭,不講信用,山盟海誓,相約百歲。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山依然天地在曉旭獨仙遊。胡天不佑,中年分途。同林翼鳥,陰陽相隔。心緒茫茫,悲痛欲絕。欲見無緣,淒涼寂寞。悽悽哉天地相欺,惶惶乎人神共泣。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唯有紙灰飛揚……”

  曉旭,你可聽見孩子們泣血呼喚你的聲音?你可看見羸弱的妻子哭倒在你的靈堂前?你可知道白髮蒼蒼的老母親哭幹了眼淚,唯有淚痕掛在臉上,兩隻眼睛呆呆的盯著房梁看,似乎在分辨哪個是曉旭,哪個是你早逝的父親?

  曉旭,這一切都是為什麼?是誰在操縱這一切?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太拼命的結果。多少次你對我說,你很懷念當初生意剛起步時的美好時光,那時候接的活不多,稍微一加班就幹完了。如今,生意越做越大,為了誠信待客,為了及時趕出產品,你像個陀螺似的停不下來,身不由己的趕產品,趕質量,趕進度,導致你的身體嚴重透支,最終導致了今天的悲劇。

  這究竟是誰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