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散文> 民俗鄉情散文

民俗鄉情散文

民俗鄉情散文

  五味金剛麒

  七十年代最流行的小食品當屬長著五隻腳的金剛麒,這種鹽阜地區特有的美食非常受歡迎,既有面包的味道,又帶有饅頭的韌勁,小孩子們聚在一起也好分食,一人一瓣。據說後來還流行到上海,但它的出生還始終屬於蘇北地區的地方小吃,不管它在揚州被叫著“京江臍”,還是在蘇州上海一帶被稱作是“老虎腳爪”,在我們的印象中就是我們鹽阜地區的特色。

  提起這金剛麒在我心靈深處卻是俱五味。

  大約在我四五歲的時候,幾十條自航船聚在一起,大人沒來得及幫我套上籠頭,我便一頭鑽進了鄰船閔大媽家的船後艙,對行船的人來說等於是人家的臥室,光線很弱,聞到香味我便摸了過去。過去船上人新做的馬桶先用來存放糧食,船上水老鼠多,放在新馬桶裡蓋上蓋子可以防老鼠,碰巧還有饊子等好吃的小食品也會放在裡面。也該我好運,鼻子聞到,揭開蓋子,一把抓下去抓到一隻金剛麒,便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吃著吃著竟睡著了。這一睡壞了事,家裡人到處找,各家船上找過了,河裡也下去多少人摸過了,就是不見人影,直忙到中飯時辰,閔大媽到後艙拿米煮飯,伸手一摸碰到個熱乎乎的我,抱出來一看,我嘴裡塞著一瓣,手上各抓著幾瓣。

  閔大媽一激動,淚水順著腮邦滴在了我臉上,大聲朝外喊著:“小六子在這兒呢。”

  從此我對閔大媽是特別地親,只要遇到一起她就會提起這一段:“小六子,記得你躲在我家船艙吃金剛麒了嗎?”

  直到前些年閔大媽作古前還提過這檔子事,我還把我的故事講給女兒聽,她當然不懂得籠頭、船船後艙,甚至用馬桶放糧食這些事。

  一段金剛麒的故事聯結了我和閔家幾十年的情緣。

  剛到水上學校上初中的時候,在化肥廠大橋下有個小店,是我們除了上大豐縣城外唯一可去的地方,有了錢我們便約上要好的同學一起步行去買金剛麒,走進小店便有一股甜甜的食品味,還有輕微的酒香,每當這時,人的心情也會徒然好起來。

  那一次我跟洪寬在小店裡買了金剛麒往回走,路上遇到一輛拖拉機,爬拖拉機是我們的強項,不管它開多快,只要手能夠到就能上得去,通常上面的人不會反對,但那天遇到好幾個人坐在上面,情況與平時大不相同,好不容易爬上去了還把我們趕了下來,氣得我把手裡的兩瓣金剛麒向車上的人砸去,這一幕又剛巧被我們的校外輔導員看到,這下算是捅下大漏子了,寫檢查,上臺出醜,為了吃上那個小小的金剛麒受盡了委屈。

  自那以後我印象中就再也沒去過那小店買過金剛麒,它象一塊傷疤一樣一碰就疼。

  時間是一劑良藥,痛苦的記憶也是一樣,我後來到水上學校做了教師,地位變了,自信心也不同於學生時代了,但金剛麒卻被越來越多的食品所取代,逐步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隨便寫了幾句有關金剛麒的趣事發給我的高徒,她說:“師傅,我們建湖有金剛麒賣呢,等你來開年會的時候我為你準備一些,保管你吃個夠。”

  我期待著再次品嚐久違了的金剛麒,並不是為了它的美味,而是更想品味舊時光中它帶給我的人生五味。

  聽壁跟

  躲在人家的牆角處偷聽別人家的私房話叫做“聽壁跟”,這是裡下河地區的民俗,根據聽來的私房話來判斷來年的收成。

  為了不被人聽到一些忌諱的話,每年到除夕這一天各家各戶都要特別小心說話,民間把年前這段時間稱之為“臘月黃天”,因而除夕都燒肝腸,把豬肝和大腸一起燒,意思是:不吉利的話就象豬大腸一樣被清理了,說再不吉的話也不靈驗了。這是裡下河地區的民眾對未來生活的一種美好期盼,也逐漸的演變成一種風俗。因而,在年根說話都要說些吉利的話,以保來年能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坊間有專人從事大年夜聽壁跟的特殊任務,大年初一早上向鄉鄰彙報。

  農村人到了年底除了殺豬宰羊外,最普遍的還是蒸饅頭、劃糕,越到這時越是孩子們興奮的時候,大人們總是再三交代小孩子閉緊嘴巴,以防禍從口出。

  聽壁跟的一定得要有個結果,大年初一才能交得了差事,還能從族長那兒領到些賞錢,這項任務通常是交給那些光棍來完成。

  話說有一光棍漢接受了這項聽壁跟的差事後,絲毫不敢懈怠,天一擦黑便埋伏到他白天就物色好的那些沒有養狗的人家牆根,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兩隻手往袖籠裡一插,頭往脖子裡一縮,忍著冬夜裡的寒冷,豎起兩隻耳朵開始細聽。

  在第一戶人家聽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了收穫,第一籠饅頭剛出籠,小孩子突然驚呼:媽媽,頭髮!可能是做母親的長頭髮一不小心掉了饅頭上了,只聽到“叭”的一聲,顯然是大人給了小孩子一記大耳光,接著便聽到了小孩子委屈的哭聲。

  既然這戶人家有了收穫,光棍便挪了挪窩,串到另一戶人家繼續聽。

  從酉時聽到戌時,又從亥時聽到子時,你一個晚上一家人忙活著總要說句把話吧?無奈這戶人家嘴上象是上了鎖一般,硬是一聲不吭,人家不出聲你總不能跟人家拉家常吧,急得直跺腳也沒用,這怎麼辦呢,拿什麼去交差呢?情急之下光棍摸到一爛泥糰子就往人家坑上扔去,這一下動靜不小,泥糰子穿過人家紙糊的窗戶進了屋,落在人家的`坑上,過年剛換的新被子被他這麼來了一下全髒了,主人一聽動靜就開始檢視,這一看就急了,婆娘破口就大罵:“是哪個倒馬差(意為“車”)的做的好事?有本事你出來讓我看看是哪個!”

  這可不算是什麼好出語(吉祥話的意思),光棍撒腿就奔。

  到了家子時已過了,光棍一氣之下矇頭就睡。

  大年初一族裡的小字輩子都聚到族長家裡來拜年,族長左看右看不見光棍漢,便差人去喊,光棍就是喊不應,族長便親自帶著族裡的長老們前往光棍家查問個究竟。

  到了光棍家一看,他還在矇頭大睡呢,喊了一氣才唉聲嘆氣地應了一下。

  “聽到什麼好出語了跟我們說說撒。”長老們問光棍。

  “不談不談,談起來瞎扯蠻(不便說的意思)”光棍一臉的不情願。

  “好歹你也跟我們說說,讓我們著量著量(參考參考)呢。”

  經不過眾人的一再央求,光棍把昨晚所聽到的第一戶人家說的話說了出來。

  “你遭禍呢!”長老們責怪光棍沒聽到好出語。族長先是不語,沉默了一會便眉飛色舞道:“好兆頭啊,陡(頭)發好、陡發好!”

  “還有聽的什呢啊?”眾人又追著問。

  實在追問得沒法,光棍便又把第二戶人家聽來的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族長大腿一拍:“今年子是個好年辰,糧食肯定會豐收,你想,這倒馬車的意思還不是明擺的嗎,糧食裝不下了,把馬車都裝倒下來了,好年辰啊!”族長驚喜不已。

  果然,這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糧食取得了大豐收!而這“倒馬差(車)也便成了裡下河地區著名的典故。

  壽碗

  結婚二十多年了,成家以來就沒買過吃飯的碗,現在家裡的飯碗湊不到一桌完全一樣的,都是雜牌貨,這些年遇到有年長的老人過世就帶回家一兩隻壽碗,加起來也有好幾十只了。

  裡下河地區好大範圍內都有這樣一種風俗習慣,八十歲以上老人去世,辦事的時候都要送碗,親朋好友吃飯的時候“偷”碗,吃好飯就將各人吃的碗筷都揣進口袋帶走,用這種碗吃飯能保佑子孫平安有福。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去世當地人也稱之為“喜喪”,因而壽碗也有叫作“喜碗”的。最早時我只是聽說,對這些事我也從不打聽、從不關心,直到我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才算是真正領略到了這一風俗。

  一輩子深居鹽城鄉下的外婆於八十多高齡去世,我們從大豐趕去奔喪,鄉下人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是左鄰右舍地主動來幫忙,到吃飯的時候來得早的坐下來開席,來得遲的坐下一席,也不過就一小時上下首席便吃完,等我吃好了飯的時候抬頭一眼:桌上的碗全被人家拿在手上、揣在身上離了席,其他桌上也一樣,一個不剩,連筷子、湯匙也都一起拿走了。收桌子的阿姨見我不懂,便笑著指指我面前剛吃完的飯碗,意思叫我趕緊拿走。入鄉隨俗,我只好也拿了自己剛剛吃好的碗筷去找哥哥姐姐們,等見到他們時,他們都早已是滿載而歸了。

  這便是鹽城西鄉的風俗。

  再後來對這方面我也有了經驗了,結婚後不久,夫人的婆老太過世,享年97歲,夫人的外婆做了婆老太一輩子的媳婦,當時也近八十歲了,對於這麼高壽的老人過世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喜喪”,老人的子女多,下面已延伸到第五代人了,準備了八百隻壽碗都被搶劫一空,家人最後算算送出去的碗,覺得送得越多越開心、越喜氣。

  這便是大豐人為高壽老人辦“喜喪”的心態。

  當然也有高壽的人去世後人家不會主動把碗拿走的。有一次我們參加了一親戚的喪事,吃好飯後桌上的碗一個沒動,我正驚奇這麼高壽的人為什麼人家不要壽碗?有一親戚為我道明瞭原由:此人姓王,拿這碗回家不好,意同“亡”字。

  原來壽碗也是有講究的。

  去年下半年母親去世,享年83歲,我們準備了壽碗五百隻,吃飯的碗是家宴帶來的,自是不能動,宴席要結束時我們再將碗拿上桌子統一發放,見者有份,包括家宴師傅、忙喪事的和尚、吹手、左鄰右舍,最後還有不少人過來討要,凡是開口的一律不回。

  正在發碗的時候有人過來說:從老家來的堂兄在發脾氣,問其原因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根據鹽城老家的風俗,凡來參加弔唁的客人,或者因故沒來、請人家帶人情的都要發一包香菸,按理是入鄉隨俗,既然他們堅持這樣的做法我們也就依了他們,香菸是補上了,但堂兄顯然酒也多了,還是一臉的生氣,幾番人馬上去勸解還是無濟於事。情急之下我把堂兄拉到一邊:你是兄我是弟,家中老人過世我們也是第一次辦這樣的事,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儘管批評,現在我再給你們老家來的客每人多送一隻壽碗,你看如何?

  想不到這一招還真管用,堂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壽碗的重要性在這時候充分得到了體現。

  據說這壽碗的來歷還不僅是年長老人過世才有,在中國的古代民間早就有此傳統,為老年人過生日準備的碗便叫作“壽碗”。 講究點的人家一般會專門去燒壽碗的地方做自己家老人的壽碗,上面印有壽星的彩色陶象,寫著“某老人幾十大壽”以及在壽星老人像的兩邊用對聯形式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等吉利話語。現在祝壽已經不用壽碗了,只是在八十歲以上老人去世的時候才會準備壽碗發給來客,舊時醫學技術不發達,小孩子的存活率普遍不高,人們就迷信地認為,如果小孩子用了長壽老人用過的碗,就會跟著沾上老人的長壽之氣。老人的壽越大,這種壽碗就越搶手,宴後向主人討要壽碗的習俗在鄉村還一直保留著,在城市裡便已經逐漸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