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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顏色的散文

春天的顏色的散文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當身邊的大樓如期竣工的時候,一向默默無聞的我,一下就被拋到了風頭浪尖上,就象黃浦江中的一片樹葉,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根基。狠心的包工頭竟然攜款連夜潛逃,而那時,我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農民工。

  高樓林立的大上海,一片喧囂。人海之中那樣單薄的一個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竟如此的渺小。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街上的霓虹燈就已經開始閃爍了。曾經自己為之流過無數汗水的、一鍬鍬堆起的榮耀,一夜之間就成了自己莫大的恥辱。我知道我就是一片被人踢來踢去的石子,在別人粗暴的喝罵中,在別人憐憫的目光中,我卑微地生活在城市的邊緣。其實卑微又有什麼關係?卑微不一定卑賤,因為那時,畢竟我還有著自己一個彩色的夢,一個所有打工者都憧憬過的夢。而此刻,夢就象一個彩色的肥皂泡,一下就被無情的戳破了。卑微啊,有時與卑賤並沒什麼差別,甚至於悲涼。

  街道兩旁的櫥窗裡,琳琅滿目的商品閃爍著眩目的光澤。無論大大小小的商家都使盡了渾身解數招攬著顧客。耳膜中不時傳來高音喇叭流行歌曲那聲嘶力竭的吵鬧聲。太陽已經西沉,哪裡是我的歸宿?高樓已經建成,而高樓與我何干?回家嗎?家又在哪裡,空空如也的行囊又哪能禁得住家人審視渴望的目光?還回到工地嗎?回到那四處透風、低矮潮溼、陰暗的窩棚裡?那裡灑下過我無數的汗水,夢過我無數的歡笑,而今卻只剩下了自己不盡的辛酸。哀大莫過於心死,而工地,現在還有工地麼?

  “想找死啊,小癟三”,一聲緊急剎車,隨後傳來一聲怒罵,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走上了行車道。我一個趔趄。

  “找死也不能害人啊。”隨著那聲怒罵,剛剛搖下的車窗又迅速地升起,甩給我的是一串鄙視的目光。

  我猛的攥緊了拳頭,但馬上,攥緊的拳頭又放了下來,皺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我不由心裡一陣苦笑。這裡,畢竟不是屬於我的地方。

  前面就是黃浦大橋了。

  縱穿市區南北的黃浦江將大上海一分為二,或許滾滾江水才是我最好的歸宿吧,我彷彿見到了水中無數的遊魂。

  在橋頭人行道的角落裡,一隻乾枯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心裡不禁又泛起一絲苦笑。我木然的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把找到的最後幾個硬幣,毫不猶豫地放在了眼前的那個破碗裡,毫不猶豫地我走上了大橋。

  站在橋上放眼望去,林立的高樓彷彿一下遠去了很多,造型各異的`公路立交,連線著條條灰白的公路飛快地向遠處跑去。現在已是早春季節了,公路兩路的綠化帶還是冬天時的那片濃重,全然看不到一點春天的新綠。難道是年前那場暴雪把他們嚇壞了嗎?上海最有名的玉蘭樹上,見不到一朵新生的芽苞。房前屋後陰暗的角落裡,還時不時看到那場暴雪留下的痕跡,時不時閃過一絲冷默的白光。

  難道這就是我的最後一個春天嗎?身邊是連綿不斷的冷默的“鐵流”,身邊是陣陣略帶鹹味的冷默的晚風,落日的餘輝把江水映成了一片殷紅,而江上,同樣冷默的貨輪,匆匆地、肆無忌憚地把大塊的江水切成兩半。遠處,偶爾傳來碼頭一兩聲低沉的汽笛聲。

  咦,那是什麼?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橋下閃過一片“黃雲”。定睛望去,遠遠地,那裡是一座木板搭起的小房子,在高樓林立的江邊,不仔細看還真的很難注意到。遲疑了好一陣兒,我慢慢走下了臺階,沿著江沿走了過去。

  那是一座很小的院落,外圍圈著一圈不大的籬笆。而那片“黃雲”正是從籬笆裡透出來的。一根毫不惹眼的藤條和許多雜木並排捆在了一起,在江邊潮溼的土壤裡,那根藤條竟然紮下了根,長成了無數的新葉,並開出了一大片淡黃的花朵。真的難以形容當時我的心情啊,我看到的,哪裡只是一株被遺棄的、普通得甚至無名的藤條?它分明是一個堅強的戰士,從那些黑色的朽木中,從那些蠻橫的鐵絲中,勇敢地站出來了,在其它花草還在靜靜等待春天的時候,它就已經率先唱了起來,大聲地笑起來了……

  我久久地凝視著這似曾相識卻從未留意過的一隅,心裡湧起一股春天的暖意。春天是什麼?春天不是“滿園關不住”的紅杏,春天不是“萬枝紅一點”的春榴,春天也不是“人面相映紅”的桃花。

  春天的顏色,就是生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