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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詩水平如何

孟浩然詩水平如何

  孟浩然(689—740),名浩,字浩然,號孟山人,襄州襄陽(現湖北襄陽)人,世稱孟襄陽。因他未曾入仕,又稱之為孟山人,是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園派詩人。

  所謂田園詩,其實和山水詩、招隱詩、遊仙詩其實是一個意思,都是把不慕功名的心思寄託在某種事物上,比如田園、山水、隱士、仙人,當然,也可以是美女。

  熱心功名,卻視功名為俗事,這是古文人的通病。不管是身居賢達,還是貶謫鄉野,也包括屢試不第,總之,都要表示一下無意功名來體現自己的脫俗。

  陶淵明如此,謝靈運如此,李白如此,蘇東坡如此,甚至杜甫居成都生活稍微安逸後也如此。古人明目張膽毫不掩飾要當官的,貌似只有孔子比較明顯,但孔子不寫詩。就算如此,孔子也有“乘桴浮於海”的表示。

  而孟浩然的田園詩,完全不在此列。他不是失意後寄情田園,也不是用歌詩田園的閒適來表示與世俗迥然。

  孟浩然是真的很享受這種生活。

  所以在孟浩然的田園詩裡,實在看不到什麼逃世的消極心態,也沒有怨刺官場的矯情。他就是純而又純的喜歡和享受。

  他並非有意要選擇田園為題材,這和王維寫山水、田園是完全不同的。孟浩然寫田園,完全是寫自己,寫目所能及。他大半生在農村,大半生在田園,視野非常有限,思想也單純得很,所以只能寫田園,樂意寫田園,這叫隨性,不叫矯情。

  不知道哪股勁兒上來了,突然就想試試,於是進京了,找到王維。終究沒有能夠當上官,然後有回去了,並沒有多大的失意。因此前此後此的詩,都不見多少幽怨。他只是享樂,把進京和離京,都當成一種經歷,遊山玩水,拜訪友人的過程。

  後來的田園詩人,之前的田園詩人,很少能有這個心氣兒的。比如陶淵明,做官不如意,才撒嬌去種菊花,不過是讓世人尤其上司看看我多不如意,不如意的是官職小。再如蘇東坡,被貶黃州儋州,才有些寄情自然的味道,不過是一種消遣排遣,並非真心喜歡這樣的生活。神宗一死,有了機會,蹦著跳著就離開了,直奔京城而去。王安石那些非常唯美的詩,也是寫於晚年罷官之後。

  孟浩然就是這麼率性和真實。偶爾也要矯情,那是起了入仕的心思之後。什麼“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純屬強說愁。

  這樣的詩好不好?首先佔了個真性情。有真性情未必就是好詩,還需要文采的支撐。孟浩然毫無疑問是才情超滿的。他的詩句不僅清麗,還佔個率性、真實。

  這種特性,必須是一流的,在唐代是僅有的,在整個詩的國度也是獨一份兒的。那麼應該在第幾流呢?如果李白杜甫算一流,不允許有人比肩的話,那孟浩然必定的大批二流詩人裡的一員。

  但從田園詩來看,是超邁所有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必須第一流。

  查《全唐詩》可知,孟浩然現存詩約270首。主要是五言律詩和五言古詩,這兩種體裁的數量加起來超過240首,佔了絕大部分。其中,數量最大的是五律,有120首左右。可以說,孟浩然的主要成就在其五律和五古。下面我主要就這兩種體裁舉例。

  現在多把孟浩然歸入所謂的田園派詩人,這有一定的道理。孟浩然在40歲之前,基本都在老家襄陽隱居,很多佳作創作於此時。實際上,孟浩然是唐朝第一個大量創作田園詩的人,他的好友王維比他要小十幾歲,創作田園詩也比他晚。

  夏日南亭懷辛大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散發乘夕涼,開軒臥閒敞。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這首詩就是典型的孟氏風格:清幽空靈、細膩真摯。從開始納涼看夕陽、池月的視覺,到微風颯來的觸覺,到荷風送香、竹露滴響的嗅覺與聽覺。然後,由鳴琴而聯想到知己,再想到好友辛大。全詩以時間推移為主線,展現了作者在那個寧靜美好的夏夜所感觸到的全部自然物和淡淡幽懷。以氣格勝,卻井井有條,通篇寫實,卻悠然韻遠。和同時代的詩人比,不似李白的豪縱,不似王維的深粹,不似杜甫的盤鬱,卻著實是孟襄陽的清雅。——雖然是大叔,但分明是小清新的路子有木有?

  萬山潭作 垂釣坐盤石,水清心亦閒。魚行潭樹下,猿掛島藤間。遊女昔解佩,傳聞於此山。求之不可得,沿月棹歌還。

  上面這首五律,也是孟氏最具田園風味的詩之一。全詩沖淡空靈,全以神行。孟浩然的這種詩,最難得的就是隨著詩人性情而來的一種氣格,瀟灑而飄逸。請看王維的幾句詩:“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這兩首詩有極為相似的意境,甚至措辭都相似。但和同被劃入田園詩人的王維比,孟浩然展現的是一種陶淵明氏的淡泊與享受,而王維則更多的表現出禪思與寂滅。

  以上列舉了孟氏的幾首田園詩。但是,孟的另一些佳作卻是在遊歷羈旅中寫的,充滿了鄉思與人生感喟。因此,僅僅“田園”一個詞不是能概括他的詩風的。實際上,孟浩然出山以後,名流爭相交接,交遊甚廣,他有將近一半的詩歌是不能歸入到“田園”類的。可見文學史上的流派標籤誤人甚多,特別是容易誤導不肯讀書的人。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

  這首詩連《唐詩三百首》都選了,可見傳誦之廣。詩意也比較簡單明瞭,就是想請當時的宰相張九齡開開東閣,引薦一番,這在唐朝文人中很常見,李白、杜甫都做過。當然,孟浩然寫的比較委婉含蓄,不像李杜那樣鼓足力氣為自己吹牛逼。這首詩展現了孟詩的另一面,亦即,除了清雅幽靜的詩風外,孟浩然還能寫出渾厚闊大、勢如奔濤的詩句。本詩的`頷聯,歷代傳誦,被認為是摹寫洞庭湖最為傑出的詩句,只有杜甫晚年的“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可以與之分庭抗禮,即使是陳與義的“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這樣的句子也落了下風。

  再看一首:

  與諸子登峴山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蹟,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這是首懷古詩。意思也不外乎“荒冢一堆草末了”的感嘆,這是歷代懷古詩跳不開的桎梏,不獨孟浩然是這樣。但是孟的這首詩首聯卻以理句開篇,破空而來,點出主題,非常高妙,在他之前很少有人這樣做。在他之後,也只有杜甫等少數人使用這種方法。到了宋代,這種方式就比較多了,比如王安石的“烈祖孤身取二江,子孫多以百城降”、蘇軾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等等。也就是說,孟浩然的這種單刀直入的寫法,開後世特別是宋詩派的無限法門。

  留別王維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索寞,還掩故園扉。

  上面這首是孟浩然失意回鄉、開始漫遊生活之前,寫給好友王維的。據說,孟浩然有一天在王維家做客,突然唐玄宗來了,嚇得他噌的一下鑽到了床底下。王維不敢隱瞞,就告訴了唐玄宗。玄宗說,早就聽說過他,快叫他把帽子戴好,出來吟詩。結果孟浩然一出來就唸了一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唐玄宗聽了不高興了,說是你自己不求進,不要怪我疏遠你。於是呢就不歡而散了。孟浩然從此也就無異於官場了。這首詩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呢?特別就在於孟寫給王維這首詩,詩刻意模仿王維的詩風,而且模仿的惟妙惟肖,將自己失落的心情用芳草、柴扉等意象精確地表達出來,這正是王氏所擅長的;此詩置於右丞集中,幾可亂真。可見孟浩然具有極為敏銳的辨別力和借鑑能力。他的詩風絕不單一,更不是某些論家指出的“少材料”。

  孟浩然在世是就已經詩名遠揚,王維喜歡他就不用說了,李白也崇敬他:“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李白眼中無人,卻對孟浩然有這樣的評價。在看了上面列舉的那首洞庭湖詩之後,宰相張九齡還真引用了孟浩然,並禮遇有加。孟浩然去世後,詩人劉昚虛還特地寫詩給孟的好友求寄其遺文詩篇。杜甫也讚揚他“清時句句盡堪傳”。

  孟氏的名聲在後世,就更加顯赫了。實際上,歷代所謂田園詩人,從稍晚的韋應物,到宋代的范成大,直到清代的張問陶,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繞開孟浩然的影響,或者說,後世的這些大詩人的身上都有孟浩然的影子在。

  總結一下吧。孟浩然的詩,其氣高古,其情真摯,其辭清雅;他是唐代第一個大量創作大量田園詩的人,對後代產生不可計量的影響;他的詩歌具有極高的獨創性,其五言古詩和律詩的詩藝也達到非常高的境界。能達到這樣成就的詩人,在整個中國詩歌史上都屈指可數。孟浩然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唐代、也是整個詩歌史上最為傑出的詩人之一。

  那麼,為什麼有人會說孟浩然在唐代連二流都算不上呢?都是不讀書惹的禍啊,不讀書還話多,這是病,得治,不治將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