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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約詞史上永恆的明星

婉約詞史上永恆的明星

  李清照再嫁,南宋時有多人做過確切的記載,到了明代,一些文人開始“辯誣”,至今學術界仍爭論不休。這是個從文學人物身上引發、耐人深思的非文學現象。

  從歷史記載推斷:李清照訟後夫案轟動一時,成為街談巷議熱門話題。在她生前就有好幾位文人以譏笑語氣說她訟後夫事,如:

  紹興18年(1148)李清照65歲時,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說“易安再適張汝舟,未幾反目,有啟事與綦處厚雲:‘猥以桑榆之晚景,配茲駔儈之下材’,傳者無不笑之”。說李清照再嫁用的是不容置疑口氣,說訟後夫則用挖苦和嘲弄口氣,文中還引用李清照致綦崇禮信中的話,而這封信正是李清照再嫁的有力確證;

  紹興19年(1149)李清照66歲時,王灼的《碧雞漫志》說“易安居士……再嫁某氏,訟而離之,晚節流蕩無依”。王灼在同一本書內還認為,李清照的詞作也違犯閨秀文學規則,肆意落筆,無所顧忌,甚至將“淫詞”寫到作品中;

  紹興21年(1151)李清照68歲時,晁公武的《郡齋讀書志》說“格非之女……然無檢操,晚節流落江湖間”……

  這都是李清照在世時的記載,按常識,年齡偏大的官宦女子再嫁,人們會嘲笑她“晚節”不好。但如果她不曾再嫁,恐怕沒人敢在本人活著時造“更適”這類有關婚姻大事的謠言。這幾個人所嘲笑的,是李清照不僅再嫁,而且選了個不合適物件,又紛紛揚揚地打離婚官司,鬧出不小的醜聞。這樣的嘲笑和諷刺,正說明再嫁是事實。

  另一說明李清照再嫁的有力證據是:右僕射(右丞相)洪适也說:“趙君無嗣,李又更嫁。”(見《<金石錄>跋》),洪适說《金石錄》是趙明誠身後經李清照整理呈進皇帝,然後順便說起李清照再嫁。以洪适的身份和寫文章目的,更不可能是造謠。

  幾百年後明代文人出來為李清照“辯誣”,再嫁即失節 ,而李清照不該失節,是“辯誣”主要立論。這些文人沒發現任何新史料,只對原有再嫁史料起勁地做“不可靠”文章,有的則以感情代替史實,直言不諱“餘素惡易安再適張汝舟之說”。李清照曾否再嫁的'爭論至今還在繼續。我認為,黃盛璋教授《改嫁新考》所持的肯定說證據全面、剖析有力,陳祖美用“再嫁”而不用“改嫁”,更確切。

  假設李清照是男的,還會不會有這些爭論?

  相信一切“再婚”爭論都會煙消雲散,沒準兒這“再婚”還會成為佳話。

  潘岳和元稹不是悼亡詩名家?並不妨礙他們再娶;蘇軾妻子死了再娶,續絃活著時他既還可以帶愛妾朝雲到嶺南,也可寫詩悼念亡妻;陸游前妻被強行分離後再娶,他懷念前妻的“紅酥手”不逕而走……大作家再婚多得是,為什麼獨獨李清照不能再婚?

  因為李清照是女人。而社會對男人和女人向來有兩把截然不同的尺子。

  男子死了妻子,謂之“斷絃”,理當再娶,且褒之曰“斷絃再續”;女人死了丈夫,謂之“塌天”,理當心隨丈夫死去,只做為“未亡人”軀殼活在世上,再嫁則貶之曰“失節不忠”。男子有名文規定“七出”的休妻權利,還能隨意行事,可以把妻子當成隨便丟棄的衣服,也可以納妾收婢多置辦幾套衣服,不必顧忌結髮妻這件舊“衣服”的感受;女子卻必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一而終;才子娶小老婆,玩風塵女子是風流韻事,才女再嫁或“人約黃昏後”就是淫奔不才……

  按照這樣的傳統觀念,李清照堂堂名門閨秀,宰相兒媳,郡守妻子,“老命婦也”,居然再嫁,成何體統?李清照是傑出的、千百年影響著中國人思維的文學女人,難道不該給她立個貞節牌坊供女人仿效?維護傑出文學女人的“貞節”,無異於維護中國名教,維護傳統的“臉面”。即使宋代人對李清照再嫁有明確記載,明代衛道者們也認為有必要採取駝鳥政策,來一番強詞奪理的“辯誣”.

  現今人們所說的“宋詞”,是從唐代興起的文學樣式,蘇軾等大文人叫它“小詞”,李清照叫它“小歌詞”。當時詞人的名氣大小要從街頭巷尾、娼館酒樓唱其詞作的頻率判斷。

  北宋變南宋,皇帝年號從“崇寧”換“政和”,從“宣和”換“靖康”,從“建炎”換“紹興”,大小都市的歌榭樓臺卻以不變應萬變仍唱這些歌詞:“綠肥紅瘦”,“寵柳嬌花”,“惜春歸去,幾點催花雨、”“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人似黃花瘦”,“望斷歸來路”……

  都過去多少年啦?這都是李清照少女少婦時的名作,是她以全副心靈感悟至情至愛,用點點滴滴心血凝成的詞句。如今,夫君趙明誠已駕鶴西去,她本人經過一場不幸的婚姻,已是“蕭蕭兩鬢生華”。但是她幾十年前寫的詞句卻雅俗共賞、日久彌新!李清照南渡後寫的“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更是風靡一時。跟過去一樣,著名才女李清照每有新作,立即滿街滿巷,不脛而走。李清照訴張汝舟案剛一結束,石頭城裡,西子湖畔,到處響起了《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國破家亡,嫠婦飄零,距辭別人世,李清照還有二十個漫長春秋,閱盡滄桑的李清照,風鬟霜鬢的易安居士,理當形若槁木,心如死灰。然而……不!

  紹興三年(1133)李清照從張汝舟羈絆下解脫時,恰值岳飛大敗金兵收復襄陽六郡。巾幗而丈夫氣的李清照一邊整理《金石錄》,一邊深情注視著至愛的家鄉,至愛的北國,她在《上樞密韓公詩》裡說:

  “欲將血淚寄山河,

  去灑東山一抔土!”

  誰也敵不過時間的鐮刀,真正的藝術品卻能。

  青史以濃墨重彩寫下了“李清照”三個字。

  七十年代末世界天文界破天荒地以一箇中國女性名字命名水星上一座環形山脈:“李清照”。

  地球人變成水星山是很大榮幸,我卻不以為奇。

  我認為,如果用天文學術語比擬,李清照是中國文壇上永放光輝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