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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抗戰話劇中的“女性出走”模式

老舍抗戰話劇中的“女性出走”模式

  老舍的話劇中有兩類不同的女性形象,具體是什麼呢?

  在話劇研究中,女性形象往往作為一個永恆的研究物件出現。老舍的話劇中,女性雖不是描摹的重點,但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筆。在最初的抗戰話劇《殘霧》及《面子問題》中,老舍用了大量的筆墨去描繪女性,其中包括被物質化的太太群體以及下層勞動婦女的形象,她們有著不同的身份地位和迥然不同的經歷,體現著不同價值觀,顯現出老舍在不同時代的女性觀。隨著五四運動新思想的傳播,老舍在劇中把新舊兩種時代的女性進行對比,打破了傳統封建女性的守舊思想,注入新時代的新思想,劇中的逃難女性的“出走”,正是老舍打破傳統女性觀的突破口,是對新時代女性的歌頌與讚揚。話劇《殘霧》和《面子問題》中都有相似的女性,無論是上層的官太太還是下層貧苦的勞動婦女,都被描繪得淋漓盡致,從她們的身上可以反映出老舍不同的女性觀。

  一、老舍話劇中的女性形象

  從《殘霧》到《面子問題》,老舍塑造了不同時代的女性形象,她們有著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有生活在上層社會被物質化的太太群像,有逃難“出走”的下層反抗女性。老舍在描繪她們的同時,展現了當時的時代風貌和社會問題,她們身上的時代性及老舍不同時期的女性觀,都值得我們思考。

  (一)被物質化的太太群像

  《殘霧》是抗戰時期老舍的第一個劇本,在他看來,這部話劇是“沒熟的飯”,用小說的手法寫戲,既沒有注意故事的情節,也沒有展現戲劇的舞臺動作性,用他的話說:“不會煮飯的人能煮的很快,因為飯還沒熟就撈出來了。”可是並不然,在這部話劇中老舍用大量的筆墨去刻畫人物,他的人物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並可以一道出來五六個,只有一人開口,其餘全愣著。劇中雖以洗局長為代表的腐朽統治為主要矛盾,但劇作者卻以楊太太、洗老太太、洗太太、劉媽、朱玉明這些女性作為主場,從側面反映這些女性不同的立場,以揭露冼局長貪腐的一面。

  《殘霧》中的太太群體是老舍重要的描寫物件。生活在上層社會的楊太太、洗太太和洗老太太,她們是充當男性話語權的女性,是被物質化的女性。楊太太和洗老太太一方面抱怨男性的三妻四妾,一方面又維護男性的權利,為男性辯解。劇中楊太太勸說洗太太應理解洗局長在外面的情人,“趕上這大亂的時候,誰有理,誰沒理,都先別管,最要緊的是不得罪他,到時候總有錢落到咱們手裡,別的都是瞎扯一大堆!”洗局長的母親洗老太太是中國封建殘餘的化身,十足的頑固分子,守舊、害怕進步,有意無意在助長著惡勢力的增長,作為封建“大家長”的形象而存在,“把姨太太娶到家來,多添一雙筷子就夠了;我呢,也多一個人伺候著。分居另過得多費多少錢哪!名正言順的把小老婆娶到家來,大家和和氣氣的,趕明兒,靠洗家門祖宗的德行,生兩個胖小子,不是大家的歡喜嗎?”她身為封建大家長,維護舊習舊禮,不僅不站在女性立場發言,反而替男性辯解,為封建舊禮“開脫”,這也是老舍對“傳統文化”與“新思想”的反思。而洗太太不善交際,為丈夫所遺棄,為婆母不喜歡,落落寡合的,這樣的“不出名”卻讓人印象深刻,她更像是中國家庭裡的傳統婦女形象,默默付出半生,落得被遺棄的下場,她的沉默是面對新時代下的舊式傳統的沉默,作為中國傳統家庭婦女,她所有的一切來源於丈夫,她所有的付出在於家庭,家庭是保護傘更像是牢籠,它阻斷了洗太太與外界的交流,她的沉默亦是一種反抗,她離不開洗局長和他的家庭,認為守住家庭是她的職責,況且洗太太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她的生活要繼續,就要依靠丈夫和家庭。例如她反對洗局長在外面的情人,卻又死死守住家庭,不讓洗局長帶情人回家。老舍劇中描繪的太太群像,她們缺乏獨立的經濟意識和反抗意識,害怕失去經濟來源,在保持沉默的同時,又為男性發言,在男權的物質世界,她們是被人圈養的寵物鳥,可憐又可悲。

  (二)“出走”反抗的女性群像

  除了上層的太太群體以外,老舍的話劇裡還出現了“逃難者”一類的下層勞動婦女形象。由於當時混亂的社會環境,逃難者的形象成為特定環境下的產物,老舍對她們寄予了同情與讚揚。這類逃難者大都作為官府豪門的僕人形象出現,主僕之間、上層與下層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殘霧》中的劉媽、朱玉明,還有《面子問題》中的徐嫂,她們雖為逃難者卻不失性格與血性,具有反抗精神。劉媽與親人失散,背井離鄉,雖作為洗局長家的女傭,卻厭惡洗局長的為人處事,討厭洗家奢靡腐化的官僚之風。她諷刺淑菱只知貪圖享樂卻無心憂國,當淑菱讓劉媽通知紅海去看電影,劉媽無奈地說道:“敢情你們好,一天到晚吃喝玩樂!人家把家都丟了,你們還這麼高興呢?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聽了朱玉明的遭遇,劉媽感同身受,她痛恨敵人,痛心家破人亡,“我要是捉到個日本人哪,我把他的耳朵,鼻子,全咬下來!”可見,處在奢靡腐化的環境之中,劉媽並未受到不良風氣的感染,依然保持對家國的擔憂,即使背井離鄉卻身系家國,雖是貧苦勞動婦女卻擁有反抗精神與愛國之心。朱玉明與劉媽同是逃難者,她的反抗更為徹底,作為洗局長的情人,面對洗局長的物質誘惑,不為所動,不畏懼洗局長的威逼利誘,選擇出走,表現了她的反抗精神和覺醒的意識。“我明知道一切是黑的,還偏偏假裝看見,也不是在哪兒好象有點光明!我把“自欺”與“希望”放在一塊了,教它們成為一個名詞。過了幾天,我全看明白了,全聽明白了。”同樣是作為男性的附庸,洗太太與朱玉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洗太太不敢離開洗局長,對洗局長只是忍耐與奉承,而朱玉明卻敢於“出走”,為國出力,說明朱玉明的女性獨立意識和自我覺醒。朱玉明與劉媽的出走,不僅僅是離開奢靡腐化的生存環境,更代表著她們自身意識的覺醒。   相較於上層物質化的女性,這些下層的勞動婦女卻更具有民族意識和國家意識。當時的社會烏煙瘴氣,不僅處在抗戰時期黑暗的時代背景下,更存在一種普遍的精神困頓,有被物質化的上層官太太,有被思想腐蝕的政府官員,因此老舍筆下的劉媽和朱玉明是充滿覺醒意識和反抗精神的,她們的“出走”更是對當下時代的反叛,對當下精神困頓的“出走”。作為貧苦下層勞動婦女,這種反抗精神與“出走”模式,是老舍賦予她們新思潮的啟發,她們相較於默默無聞的傳統婦女,身上多了些反抗意識,這是難能可貴的。

  二、“出走模式“下的女性觀

  老舍的童年是在母親和姐姐的陪伴下度過的',女性角色在老舍的生活中佔有很大比重。老舍的母親馬氏出身農家,不識字,靠給人縫洗和做雜工的微薄收入,勉強支撐一家人的生活,她善良、勤勞、義氣的性格和品質給予老舍深刻的影響。在老舍的話劇《殘霧》中勤勞的僕人劉媽,《面子問題》中的佟宅女僕徐嫂,都與老舍母親的遭遇相似,同樣是為生活所迫,出賣勞力,她們身上的勤勞與質樸感染著老舍,對於這些下層勞動人民,老舍給予深深的同情和讚揚。五四時期,老舍思想上發生了轉變,他認為“五四”運動是反封建的,這樣,以前他以為對的,變成了不對。到了“五四”,孔聖人的地位大為動搖。既然可以否定孔聖人,那麼還有什麼不可否定的呢?這一下子就打亂了兩千年來的老規矩。“我的心靈變了,變得敢於懷疑孔聖人了!“五四”運動送給了我一雙新眼睛。”五四是一道新曙光,接受新事物的同時,老舍對於一些傳統守舊思想提出批判與質疑,尤其是對於傳統的家庭觀念、婦女的家庭地位等問題。抗戰話劇《殘霧》《面子問題》中官太太的物質墮落,老舍對於新社會中的封建守舊思想是給予批判的,可見“五四”給了老舍極大的影響。與之不同的是老舍賦予廣大下層勞動婦女“出走”,這類女性敢於勇往直前、不墨守成規、崇尚自由,老舍塑造的這類形象與之前的傳統女性形象形成鮮明對比。老舍劇中把下層勞動婦女作為“出走”的物件,是很巧妙的設定。上流社會的官太太有知識有文化,見多識廣,有豐富的閱歷,老舍並沒有把她們作為反抗“出走”的物件,而是把和她們形成鮮明對比的下層勞動婦女作為反抗的物件,她們沒有太多的知識,不懂交際,沒有豐富的談資,更沒有與政治官場打交道的閱歷,正是這樣一群樸實善良的女性,老舍在歌頌她們的同時,賦予她們五四新女性的反抗精神,讓她們勇於“出走“,敢於與惡勢力作鬥爭。“出走”的女性反映了老舍與過去守舊的封建家庭模式徹底的決裂,劇中對於太太群體的批判,也是老舍對於她們所代表的守舊封建家庭倫理道德的批判,對舊思想女性的批判,由此可見老舍接受五四新思想的洗禮,“出走模式”是老舍新時期的女性觀。

  老舍透過描寫“出走模式”的女性,從側面與上層物質化的太太群像作了鮮明的對比,批判封建傳統家庭模式中的舊習舊禮,歌頌和讚揚了下層勞動婦女。“出走模式”的女性是五四新思想影響下的產物,是老舍對勇於走出封建家庭,衝破封建舊習舊禮,有自我覺醒意識和民族意識,不做他人附庸,有自己獨立意識的女性的一種鼓舞與讚美,反映了老舍在新時期的女性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