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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的戲劇作品《秦氏三兄弟》第三幕

老舍的戲劇作品《秦氏三兄弟》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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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幕

  時間 “北伐”時期。

  地點 北京某衚衕,秦伯仁家內。

  人物

  顧師孟

  秦伯仁 周文明 程海蘭 於默芳 秦二利

  秦大章

  秦趙氏

  秦漢媛

  邱立本 曾墨俠 秦仲義

  田鐵根 秦叔禮

  〔幕啟:到了“北伐”時期,秦伯仁已五十多歲了。

  因革命的屢屢失敗,有一度他曾稍灰心。但是,大體上他還相信中國可以復興,並不因革命失敗而絕望。他隨時吸取了一些新知識,但是他對祖國復興的信念與其說來自新知識,倒不如說來自民族的歷史。他的舊學問很好,他深信自己的與民族的優越。

  〔現在,他熱情地在大學教書,已不去親自參加革命工作。革命的屢次失敗,使他改變了革命方法。他覺得只有把青年們教育好,多培養出革命種子,革命才會成功。

  〔秦氏三弟兄已分居。伯仁租了幾間小房,過著相當清苦的日子。他的薪水大部分花在買書、幫朋友與學生們的忙。屋中有很多的書,院中有一些花草。師孟也在一處中學教幾點鐘課。

  〔伯仁正在用心地給學生改卷子。

  〔師孟興奮地拿著一封信,跑進來。

  顧師孟 你猜誰來的信?你猜?

  秦伯仁 你看,五十多了,還是這麼哇啦哇啦,小孩子似的!

  顧師孟 難怪我喜歡,漢媛來的信!

  〔她剛要拆信,院內有人叫:“秦先生!秦先生!”

  顧師孟 進來吧!(把信放在桌上,往外迎)進來!〔周文明與程海蘭上。

  周文明 師母!先生!

  顧師孟 (過去拉住程)來啦?海蘭!喲,眼睛怎麼紅啦?又哭來著,是不是?

  程海蘭 (不好意思地)沒有!

  顧師孟 你們年輕人的事瞞不了我!

  周文明 先生!師母!我跟海蘭打好了主意,馬上一塊兒南下,去革命!

  顧師孟 我的兒子女兒都在南邊,我當然不會攔著你們!(指信)看,我女兒漢媛來的信,還沒來得及看呢!

  秦伯仁 師孟,你找個安靜地方看信去;你在這兒簡直沒有我張嘴的份兒!

  顧師孟 也好!在這兒不受歡迎,我就退席!男女呀還是不平等!(拿起信,往外走)你們要茶不要?

  程海蘭 不要,師母!

  顧師孟 多喒要,喊我一聲!(下

  秦伯仁 文明,海蘭,我說說我的意見好不好?周文明 我們正是來跟您商議商議,先生!

  程海蘭 我的父親是老頑固,我拿您當作父親,您怎麼說,我怎麼辦!

  秦伯仁 (得意地微笑)也別太信任我吧!我幹過革命,可是都失敗了,所以才立志教書,多教明白了一個學生就多一份革命力量!學生就是革命種子!我怕有人說,我是慷他人之慨,所以我先把自己的兒女送到廣東去。那不是我女兒的信?(找)

  周文明 師母拿走了。

  秦伯仁 沒關係!你們倆要走?很好!我高興看見這樣的青年!可是,你們的動機是什麼呢?(周、程相視)是一心無二地去革命呢?還是為解決戀愛問題?

  周文明 先生,打倒封建的婚姻制度,不也是……程海蘭 我們要一邊戀愛,一邊革命,這兩樣事並不矛盾!周文明 有不少男女青年都那麼辦

  秦伯仁 我看那不妥當!

  周文明

  程海蘭 怎麼?

  秦伯仁 幹革命是流血的事,談戀愛是求幸福的事,怎能腳踩兩隻船呢?

  周文明 先生,只要我們倆拉著手兒離開了家,我們會好好地幹革命!

  秦伯仁 家裡絕對說不通,非走不可?

  周文明 我們向老人們跪求自由,可是說不通;逼得我們非造反不可了!

  程海蘭 我們還沒畢業,沒法兒找事作。

  周文明 畢了業也不見得有事作!

  程海蘭 去革命是唯一的一條道路!先生!先生……文明,你說吧!

  周文明 先生,借給我們一點路費,我們馬上就走!

  秦伯仁 路費好辦,我總會給你們湊足。我可是覺得你們倆不該走!

  周文明 那麼,您平日給我們講的都不算數兒了嗎?

  秦伯仁 文明你呀,應當作研究工作,你天生的應當作個學者。革命要緊,研究科學也要緊!咱們缺乏民主,也缺乏科學!你研究科學要比你幹革命更有成績。海蘭你呢,一向有點膽子小怕事,我就怕你一離開家,毫無辦法!

  程海蘭 我現在什麼也不怕!愛情是神聖的!

  周文明 我現在什麼也幹不下去,要是老這麼下去,我會自殺!

  〔於默芳跑進來。

  於默芳 先生!喲,你們在這兒哪!

  周文明

  程海蘭 在這兒跟先生要個主意。

  秦伯仁 怎樣啦?默芳!

  於默芳 全準備好啦,馬上走!我來跟先生辭行,再求您囑咐我幾句話。

  秦伯仁 好姑娘!好姑娘!錢帶夠了嗎?

  於默芳 差不離!您給我幾句話吧!

  秦伯仁 話很多,從何說起呢?就這樣吧:到處啊,要關心民間的疾苦,別隻顧自己的得失!在我的老朋友之中很有幾位最初真有革命精神,可是後來變了,只管爭權奪利,忘了民間的苦痛,也就忘了革命!你就記著這幾句話吧!

  於默芳 我一定記住!先生!我看看師母去!

  周文明 等等,默芳,我們倆跟你一塊兒走!

  秦伯仁 坐下!絲毫沒有準備,上哪兒去?默芳,你去你的!於默芳 文明、海蘭,聽先生的話!再見,先生!(下)

  秦伯仁 再見,默芳!海蘭,不是我有成見,你看默芳的身體有多麼壯,真是小牛似的,你怎能比她呢?你們倆要是冒冒失失地出去,受不了苦,又斷了家庭的供給,可怎麼辦?

  周文明 難道先生教我們向父母投降,乖乖地作孝子嗎?

  秦伯仁 這麼辦,好不好?我到你們家裡去,見見你們的老人家,怎樣?

  程海蘭 那麼一來,要是老人們起了疑,看管起來我們,不就更糟了嗎?

  秦伯仁 我不會冒而咕咚地說你們要走啊!你看,我五十多歲的人,連這點心眼都沒有!

  〔二利喘噓噓地跑進來。

  秦二利 大爺!大爺!(“大爺”即伯父,“大”重讀。)

  秦伯仁 二利!幹嗎跑得這麼喘忽忽的?

  秦二利 我哥哥沒上這兒來嗎?

  秦伯仁 他那個美國派兒,幹嗎來看我這個老八板兒!周文明 先生,我們走啦!

  秦伯仁 文明,海蘭,你們是不是生了我的氣呢?周文明 那怎能呢!

  秦伯仁 這麼著吧,去跟師母談一談,看她怎麼說。周文明

  程海蘭 謝謝先生!(下)

  秦伯仁 說你的,二利。

  秦二利 大爺,大章惹了禍!

  秦伯仁 他怎麼惹了禍?

  秦二利 您是我的親大爺,您又是讀書的人,你橫是早已看出來了,爸爸多麼偏疼我哥哥?

  秦伯仁 就別抱怨啦,都有好吃好喝的,還鬧什麼呢?

  秦二利 不是呀,凡事都有個理兒啊!爸爸送他到美國留學,教我在工廠裡當苦力,這公道嗎?

  秦伯仁 你現在不是跑外的嗎?並不再幹苦活兒。

  秦二利 是呀,那不是由幾年的苦力熬出來的嗎?

  秦伯仁 算啦!算啦!說說大章到底惹了什麼禍?

  秦二利 偏心眼兒不會有好結果!這可好,大章在天津舞場裡跟一個軍閥的少爺爭風吃醋,教人家給告下來了,說他是革命黨。幸而他腿快,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人家派了一群拿槍的,跟爸爸要人!

  秦伯仁 那,你爸爸還不會應付?花倆錢運動運動就是了。

  秦二利 喲!大爺,這不象你老人家說的話啊!

  秦伯仁 我對你們這樣的人只能說這樣的話!二利,我不知道你曉得不曉得,當初你爸爸賣了我們弟兄三個的財產,才開了工廠。到如今,他一字不提,我也一言未發。我混得上飯吃,還沒捱餓,幹嗎分斤掰兩地爭財產呢?可是,你們的事情,我也不便多操心。

  你們講究發財,我是書呆子,頂好各自為政;不要平日連條狗都不來,有了困難才大爺長大爺短來麻煩我!

  秦二利 大爺!大爺!您知道,我恨大章,也不喜歡爸爸。可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無論如何您也得幫點忙!

  秦伯仁 我幫不上你們的忙!

  秦二利 您幫得上!大章要是到這兒來,您把他藏起來,別教他亂跑去。過兩天,您給他寫封介紹信什麼的,教他到南邊去。

  秦伯仁 上南邊幹什麼去?找個事情作?

  秦二利 去革命!

  秦伯仁 二利,你出去蹓蹓好不好?你的腦子有什麼毛病吧?

  秦二利 沒有一點毛病!我爸爸贊成革命!

  秦伯仁 他?三十年前,我講維新,他把我趕出在外,民國元年我回來,他敬我有如神明。趕到袁世凱作皇帝,我失去了政治上的勢力,他就又不理我了!

  秦二利 這回可是真的!現在辦實業的人都贊成革命。前幾年,歐洲大戰,大家都賺了錢。如今鬼子的勢力又回來了,我們非內裡打倒軍閥,外邊擋住洋鬼子不可!現在,南邊的革命軍不是打的很好嗎?我爸爸是這麼想:因為大章不是真革命黨,所以軍閥老總才敢欺負他;大章要是個真革命黨,老總們也許倒不敢惹他了!

  〔大章大模大樣地走進來。

  秦大章 哈嘍,伯父!

  秦二利 大章!

  秦大章 又叫我大章!我叫約翰!約翰·秦!(看屋中)伯父,屋裡怎麼還這麼十八世紀的樣子?您看,在美國,十層二十層的洋樓,剛蓋好,看著不合適,啪,拆了!從新蓋!又看著不合適,啪,又拆了!

  秦伯仁 大章,你出去,我這兒不招待洋奴!

  秦大章 洋奴?您這是怎麼說話呢?地道哥侖比亞的博士,一切的一切都合美國標準!

  秦二利 大章,你的事怎樣嘍?還這麼吊兒啷噹的怎麼行呢!

  秦大章 沒關係!我取出來一筆款,滿口袋都是錢,明天就上上海!到了上海,舒舒服服那麼一革命,一切都“O.K!”

  秦二利 你偷偷地取了款?

  秦大章 美國大富翁的兒女們都那麼辦!伯父,你給我開幾封介紹信,到各處好找到關係!

  秦伯仁 大章,二利,你們都請出,而且從此不要到這兒來!走啊,走!

  秦大章 那也“O.K!”(往外走)

  秦二利 等等!你偷了爸爸的錢!我不能放了你!

  秦大章 分給你一點還不行?

  秦二利 我告訴你,大章!

  秦大章 約翰·秦!

  秦二利 你就是敗家子!

  秦大章 二利,你的眼光如豆!你等著看,憑我的西裝、雪茄、氣度、學問,我到革命政府裡隨便撿也撿個外交總長!我看看大媽去,在這一家裡,只有大媽是個文明人,會說半口兒英文。(下)

  秦二利 大爺,您看見沒有?

  秦伯仁 看見了!我沒的'可說!你也走吧!

  秦二利 您得想法子穩住他,別教他跑了,他偷了錢!

  秦伯仁 我不是警察!

  〔院中叫:“大哥!”

  秦二利 喲,媽媽來了!(往外迎)媽!

  秦趙氏 (上)你在這兒哪?二利!大哥!

  秦伯仁 二妹妹,你好哇?

  秦趙氏 好什麼呀!我盼著一口氣不來就死了,可是這口氣兒就是不斷!

  秦二利 媽,您怎能這麼說話呢?家裡不缺您吃,不缺您穿,您幹嗎有福不享,瞎生氣呢?

  秦趙氏 二利,我來是跟你大爺談談心,不必你管吧!

  秦二利 哥哥在這兒呢,您可看著他,別教他跑了!

  秦趙氏 自從他打美國回來,他就沒叫過我一聲媽,我不管他的事!

  秦二利 嘿!我趕緊找爸爸去!(下)

  秦趙氏 大哥,有地方吧?我在這兒住幾天。

  秦伯仁 那行!有工夫咱們好說些陳穀子爛芝麻呀!

  秦趙氏 大哥,您老是這麼親熱,教人心眼裡熱乎!老太太死後啊,您就是一家之主啦!

  秦伯仁 老哥兒們姐兒們的,怎能不親熱點呢?老二近來又出了什麼花樣?

  秦趙氏 (楞了一會兒,掏出很重的一對金鐲子來)您看吧,大哥!

  秦伯仁 他給你的?

  秦趙氏 從此我就打入冷宮了!

  秦伯仁 他到底是又弄了一份兒家!

  秦趙氏 我打聽明白了,他在天津……所以拿這對鐲子堵住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