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白居易> 白居易《長恨歌》兩種譯文的比較

白居易《長恨歌》兩種譯文的比較

白居易《長恨歌》兩種譯文的比較

  《長恨歌》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一首敘事長詩,是白居易的代表作之一。

  長恨歌詩的主題是“長恨”,全詩形象地敘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詩人借歷史人物和傳說,創造了一個迴旋宛轉的動人故事,並透過塑造的藝術形象,再現了現實生活的真實,感染了千百年來的讀者。中國翻譯大家楊憲益、戴乃迭(Gladys Yang)夫婦和許淵衝先生都曾對《長恨歌》全篇進行翻譯,本文選用他們的兩篇譯文參照詩歌翻譯的標準進行對比分析,對兩種譯文的優劣之處提出一些看法。

  一、詩歌翻譯的標準

  詩歌翻譯一直被翻譯界認為是翻譯中最難的,這是因為詩在任何國家的語言中都被認為是思維表達的最高形式。詩之根本為詩,就是因為它有區別於其他語言表現形式的語言特徵,比如它有諧美的音韻、嚴整的格律,以及某些規定的形式。因此詩歌在所有文體中是最難翻譯的,這似乎成了譯界的一種共識。因為一般翻譯只要譯出原文的意思,語言通順,即大致可以。但詩歌翻譯除了要譯得忠實於原文外,還要求傳達原文的風格,表現出原文的美感。

  在譯界,就詩歌翻譯一直存在兩種意見。一種主張“以詩譯詩”,要求譯詩具備譯入語文化對詩所定義的特徵,這些特徵被進一步細化為譯詩在音、形、意三方面的標準,即音美、形美和意美。這一學派的代表人物要數當代翻譯大家許淵衝先生。許先生不僅提出了詩歌翻譯的“三美”論,而目其後又提出了驚世駭俗的“競賽論”,認為譯作可以勝過原作。

  持相對意見的另一派被稱為“散體派”。這一派主張採用自由體或白描手法譯詩。為大家所熟知的一位代表便是呂叔湘先生,他在《中詩英譯比錄》序中指出:“以詩體譯詩之弊,約有三端。一日趁韻……二日顛倒詞序以求協律……三日增刪及更易原詩意義。”詩體翻譯,“即令達意,風格已殊,稍一不慎,流弊叢生。”所以呂先生主張以散文體譯詩。

  其實,如果對呂先生的詩歌翻譯觀詳加研究,就可以看出,他提出的以詩體譯詩三弊,一是怕譯詩過於講究押韻而造成對原詩翻譯的不忠實,二是怕為求韻律而影響原詩句子的通順,三是怕為了譯詩和原詩形式和字數上的相似而造成原詩意思的改變,其實就是認為詩歌翻譯應以意思忠實通達為主,不主張為形式上的相似和音律上的美感而影響了原詩意思的表達。但是在實際的詩歌翻譯中,是可以實現譯詩在音、形、意三方面統一的美。詩歌翻譯的目的無非是“用另一種語言,把原作的藝術意境傳達出來,使讀者在讀譯文的時候能像讀原作一樣得到啟發、感動和美的感受”。從音律上看,不管原詩是否押韻,譯詩的押韻是符合詩歌的韻律美要求的,無論在中文詩或英文詩中,押韻都使得詩歌讀起來琅琅上口,具有樂感,而且英文詩歌和中文詩歌中都存在顛倒詞序保證押韻的詩句,在英文詩歌中這種現象尤為突出,所以這樣翻譯出來的詩歌符合詩的特點;從形式上看,也完全可以做到對原詩的“形似”,即字數和行數符合原詩將點;從意思上看,由於英語中的.一字多義和漢語中的一詞多義現象,同樣的意思可以由多種方法表達,所以要做到在保證押韻和形式相近的情況下把原詩的意思忠實通順表達出來是完全可能的。因此,音美、形美和意美的統一使得譯詩完美地體現出原詩的意思、特點和風格,甚至比原詩更美,更能讓譯詩讀者接受、喜愛和欣賞,達到詩歌翻譯的目的,應該算是詩歌翻譯的最高標準,而用自由體或白描手法譯詩的主張由於只強調譯詩和原詩意思的相近,應該被看做是詩歌翻譯的基本標準。

  二、從音美角度比較《長恨歌》兩種譯文

  從音韻的角度看,楊氏夫婦的譯文幾乎沒有尾韻,是英詩中的自由詩形式。許先生的譯文則十分注重譯詩的“音美”,他的詩歌譯作共120句,在前48句和後73-120句採用雙行押韻格式,即每兩行詩一換韻,押韻方式為“AABBCCDD”,一直往下推,如此詩中第一和第二句的尾韻是[ie],第三和第四句的尾韻是[ou]等,在49-72句採用隔行互動押韻,韻式為“ABABCDCD”,以此類推,這樣全篇譯詩都實現了押韻,整首詩讀下來充滿了韻律感。《長恨歌》是古體詩,雖不講究對仗平仄,但韻律的變化更多樣。英詩中也有頭韻和尾韻,但其形式比較自由,特別是尾韻,幾乎沒有一韻到底的,因此在英譯中是很難保留漢詩這個特點。而許淵衝的譯詩能夠做到雙行押韻和隔行互動押韻,雖然所用的韻律手法與原詩的不同,但這樣規範的韻律節奏非常好地體現了漢語古體詩的特點,體現了詩歌對音美的要求,能夠更好地為譯詩讀者接受。再者,楊氏夫婦譯文中每行的音節數不一,而許先生幾乎每行都用了12個音節來體現原詩每行7個漢字的形式。英語的12個音節看起來雖比漢語的7個漢字臃腫,但讀起來卻頗有節奏感,讓譯詩讀者讀起來得到與原詩讀者同樣的感受和享受。所以比較起來,按照詩歌的最高翻譯標準,許先生的譯詩達到了音美的標準,比楊氏夫婦的翻譯更勝一籌。

  三、從形似角度比較《長恨歌》兩種譯詩

  再從行似和行美角度來看,《長恨歌》是一首七言古詩,共有120行。楊氏夫婦的譯文Song ofEternal Sorrow一共有208行,每行字數較少,且各行字數不一,長短不齊;而許先生的The EverlastingRegret正好與原詩一樣有120行,且各行字數差不多,更接近原詩特點。在漢詩英譯中,英語譯文的音節幾乎總比原作字數多1倍,英語譯文中的行數通常也會大大超過原文,因為在英詩中每行不必完整,意義可在下一行完成,所以漢詩經過英譯後就會行數增多,顯得臃腫。相比楊氏夫婦的譯詩,許先生能保持原詩的行數,在英譯中也用了120行,且句子整齊、流暢,多數句子都在8-10個單詞之間,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詩的形式,且結構清楚簡潔,實在難能可貴。從行似行美的標準來看,許先生的譯詩也似乎更接近詩歌翻譯的最高標準。

  四、從意準角度比較《長恨歌》兩種譯文

  無論是從音美角度還是形似角度看,許淵衝的譯詩比楊氏夫婦的譯詩都更符合詩歌翻譯標準。詩歌翻譯的最基本標準是意思的忠實表達,如果這一要求達不到,就是前兩者完成得再好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翻譯要把一種語言中的意思完整通順地用另一種語言表達出來,讓譯語讀者能看瞳並瞭解原文的意思,這樣才能談其他的效果。下面將在意準方面比較許淵沖和楊氏夫婦譯詩的達標與否。

  首先從題目的翻譯上看,楊氏夫婦和許先生

  將“長恨歌”這一標題翻譯成不同的英文,一為“Song of Eternal Sorrow”,一為“The EverlastingRegret”,主要的不同在於對“恨”字的理解。《辭海》一書中對此有三種解釋,分別是“怨”、“懊悔或遺憾”和“憎惡”,縱觀全詩內容,可以看出《長恨歌》裡的“恨”是唐玄宗因為沒能挽救楊貴妃的悔恨,更是無法和楊妃長相廝守的遺憾,不存在“怨”或“憎惡”的意思,因此許先生譯的“TheEverlasting Regret”更能表現原詩“恨”的深意。

  其次從全詩用詞風格的翻譯上看,楊氏夫婦的用詞更口語化一點,選詞較淺顯易懂,許先生的翻譯更文學化一點,選詞程度稍深,更符合原詩古體詩的特點。

  再從具體的詞句翻譯上看,詩歌翻譯的意美標準指的是譯詩也應有意象以及由意象組合而成的順理成章的意境。中國詩詞非常講究“言不盡意”的“弦外之音”,重含蓄,字少意多,寥寥數語往往包含許多傳統意象。英譯漢語詩詞時要特別注意傳達原詩的這種意象美。對“漢皇重色思傾國”裡的“傾國”,許先生譯的“a beautiful lady without peer”比楊氏夫婦譯的“a great beauty”更形象、更傳神、更反映出“傾國”的意蘊,有“舉世無雙”之意。原詩第21、22句:“金星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許先生將“嬌侍夜”直譯為“Her beautyserved the night”,沒能傳達原句的真實意思,即楊貴妃在夜晚盛裝打扮後陪伴唐玄宗,而楊氏夫婦的“Charming,she accompanied him at night”將原詩意思很好地表達了出來,而“玉樓”指的是漢白玉雕砌的樓宇,許先生為了和“金星”的翻譯“GoldenBower”對應,將其直譯成“JMe Tower”,也沒有把原詩的真實所指表達出來,楊氏夫婦的翻譯是“marble pavilion”。原詩第26句“不重生男重生女”裡的“女”不僅指“女兒”,更隱含了“美麗的女子”的意思,楊貴妃因其美貌而使全家受惠,其他人也盼望生個漂亮的女兒嫁入皇家光耀門楣,所以楊氏夫婦的翻譯“wished for daughters”只譯出其表面的意思而未傳神,許先生譯為“a fair maiden”,把隱含的意思也表達出來了。對於《長恨歌》裡的一些地名、宮殿名或人名,如“驪宮”、“漁陽”、“太液”、“未央”、“臨邛”、“小玉”、“雙成”等,楊氏夫婦用拼音將其直接翻譯過來,而許先生或用意譯,或用其他的詞代替,或者根本不譯,楊氏夫婦對原詩的翻譯更忠實一些。在第84句“山在虛無縹緲問”裡,“虛無”意為空虛;“縹緲”意為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樣子,楊氏夫婦的翻譯“in the ocean of a never-neverland”中的“never-never land”指的是非真實或不合實情的地方或情況,用來翻譯虛無縹緲似乎沒能傳達出原句的意思和韻味,而許先生的翻譯“nowappeared,now disappeared amid the cloud”效果則好得多,把原句的意蘊傳達出來了。第103句“昭陽殿裡恩愛絕”描寫的是唐玄宗與楊貴妃天人相隔,那些過去在宮殿裡的恩愛早已結束,楊氏夫婦的翻譯“While she had been his firstlady.Theirlove had beenruptured”,意思變成了當他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恩愛就結束了,許先生的翻譯“Love and happiness longended within palace walls”應為“Love and happinesswithin palace walls long ended”,為了押韻而調換了詞語的位置,但是意思應該是符合原句的含義的,即最初在宮中的恩愛隨著天人相隔而早已斷絕。下一句“蓬萊宮中日月長”,楊氏夫婦的翻譯也比許淵衝的略遜一籌,因為楊氏夫婦翻譯的是“Many years hadpassed on Penglai fairy isle”,意思是楊貴妃在蓬萊宮中已經度過了很長的歲月,而原詩的潛臺詞是楊貴妃和唐玄宗遠遠相隔,不能見面,孤獨寂寞,所以在仙宮中的歲月顯得格外的漫長,因此許先生的翻譯“Days and months appeared long in thefailyland halls”更“神似”原詩句,更能把原句沒有明講的意思傳達出來。全詩的最後一句“此恨綿綿無絕期”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恨,但是根據上下文,應該是無法實現“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誓言的遺感,許先生的翻譯“But this vow unfulfilledwill be regretted for aye”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和上文相呼應,而楊氏夫婦的翻譯“But this sorrow waseternal”顯得很突兀,和上文銜接不上,讀者不知道這個“sorrow”由何而來,指的是什麼。縱觀全詩詞句的翻譯,楊氏夫婦講求的是對原詩的忠實,包括一些地名、人名,都用拼音直接翻譯出;而許先生講求意蘊上的對等,把原詩隱含的意思和韻味表達出來,而不強求字字對等。從意蘊上說,許淵衝的翻譯似乎更能把原詩的“神”傳達出來,更具有意象美。

  因此,按照詩歌的翻譯標準,楊氏夫婦的翻譯可以說達到了基本要求,把原詩意思完整通順地表達出來,而許淵衝的翻譯“音、形、意”美三者兼備,不但保留了原詩的意境,而且無論是詩歌措辭的細膩唯美,還是格式押韻上的恰到好處,都給人以美的享受,達到了他所提出的詩歌翻譯的最高標準,是一篇翻譯佳品,值得學習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