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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紅樓夢》人物藝術形象

淺論《紅樓夢》人物藝術形象

  關鍵詞:藝術形象;細節描繪;現實主義

  細節是文學作品的血肉,她給讀者以生動具體的感性認識,如果沒有細節就沒有了藝術形象。妥帖的語言和安排適當的細節,是傑出作品兩個必不能少的特徵,沒有這兩點,也就不能成為優秀的作品了。恩格斯說:“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致瑪.哈克奈斯》)這說明細節描寫在典型創造中的重要意義。

  在《紅樓夢》整個篇幅裡,差不多全是人物的對話,作者只是透過書中人物的語言來講述故事情節。這種透過人物的語言來表現社會形態和心理性格的藝術手法,是中國古典小說的優良傳統,而《紅樓夢》則將它發揮到極致。它比作者透過自己的敘述,從旁靜止地分析人物的心理、性格,更顯得生動而富於內涵,同時也更符合生活的實際情形。

  《紅樓夢》一書所以被譽為古典小說的藝術高峰,作者塑造了眾多生動、逼真的藝術典型。對於那些個性十分鮮明的女子,作者善於迅速捕捉一剎那間特定的神情、動作、心理狀態,使人物活靈活現、躍然紙上,而用人物的對話、語言來表達人物的性格更是一個主要的方法。曹雪芹善於挑選、提煉富有個性特徵的語言,準確地表達出人物的獨特氣質、心理活動對人生際遇的暗示,而且還能概括出一定的社會面貌。在這本書裡,哪怕是一個很普通的人物,哪怕人物的出場是稍縱即逝,也因為準確的語言一下子抓住了人物的靈魂而給人以“天長地久”的印象。

  且不說《紅樓夢》中那位“兩面三刀”、最會說話的璉二爺,來看看青春喪偶、心如“槁木死灰”一般,“惟知伺親養子,閒時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的珠大嫂子。對比鳳姐的出場,李紈顯得平靜多了,作者只是簡單地一句帶過:“原來這李氏即賈珠之妻,珠雖夭亡,倖存一子,取名賈蘭,今方五歲,已入學攻書。她也是金陵名吏之女,她的父親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於是不曾叫她十分認真讀書,卻以紡績女紅為要,因取名為李紈,字宮裁。”這樣介紹後,李紈在我的心目中已基本定型――一個寡婦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安靜地活著,撫育幼子、侍奉姑翁。就好像一爐香,靜靜地燃燒著,兒子在嫋嫋的香菸中漸漸長大,她自己卻日漸衰老,這與那些大觀園裡天真爛漫、詩意年華的女孩子們對比起來似乎沒什麼可寫的,更沒什麼精彩內容可以打動人心。所以,初看紅樓時的我對曹雪芹居然把這麼一個在張愛玲筆下被比作“完”(《鴻鸞禧》)字的人物也列入“十二金釵”之一而感到有點不解。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一遍遍細細地品味紅樓,發現原來那裡也是個鮮活豐富、充滿詩意與才氣的所在,同時也體會到作者的悲憫情懷。

  李紈在文學方面的才氣與鑑賞能力,在生活方面的情致都透過她的話語展現在讀者眼前。我們來看,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探春發起詩社,向各位兄弟姐妹發出邀請,李紈以積極的態度響應與支援。她一邁進秋爽齋,就笑道:“雅的緊!要起詩社,我自薦我掌壇。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作詩,瞎亂些什麼,因而也忘了,就沒有說得。既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你作興起來。”看!一個多有興致的雅人啊!作為“未亡人”的李紈,遇到喜慶節日,她都必須自覺迴避。青春年華、花容月貌、詩情畫意,都必須跟著她逝去的丈夫一起埋葬。再多的苦楚也只應該往肚子裡咽,她必須把全部的人生意義和希望都寄託在那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兒子上。所以,她即使“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也只能給自己找個藉口“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作詩,瞎亂些什麼” 打消了念頭。在稻香村裡守著一盞孤燈,與兒子相對課讀,雖然溫情脈脈,但寂寞淒涼的氣氛也揮之不去。

  現在有這麼個機會,她便“既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你作興起來”。於是,自封為“稻香老農”的她成為詩社中最具分量的評審。她的評論旗幟鮮明,從詩歌的思想情操、藝術風格、表現手法、以及用詞煉句,都因見識高人一籌而獲得眾人一致的心悅誠服。熟讀歷代的文藝理論提高了她的審美標準,她常力排眾議,堅持自己的觀點和原則。評“菊花詩”時,她說:“等我從公評來。通篇看來,各人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評:‘詠菊’第一,‘問菊’第二,‘夢菊’第三――題目新,詩意新,立意更新了,只得要推瀟湘妃子為魁了。”當黛玉自謙道:“我那個也不好,到底傷於纖巧些。”李紈馬上亮出觀點:“巧的卻好,不露堆砌生硬。”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精確而有理據的分析評判,沒有一定的評論標準和判斷力是做不到的,讓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才思敏捷,也讓一眾才華出眾的紅樓姐妹們額首稱讚。

  在賈府長輩們的面前,她表現得恭順安分,而當她和姐妹們在一起時,時常表現得開朗活潑,她的幽默開明,十分適度,使她在人事複雜的大家族中也贏得了上下人等的一致愛憐與讚歎――長輩們憐她年輕守寡,安分孝順;年輕的尊她愛護晚輩,扶持弟妹。看,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中寶玉生日私開夜宴,她欣然參加,並在黛玉擔心有夜飲之嫌時,說:“有何妨礙?一年之中,不過生日節尖如此,並沒夜夜如此,這倒不怕。”話說得簡單明理,她也是玩得極開心投入的: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該著招貴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們好喝。”探春笑道:‘“這是個什麼,大嫂子順手給他一下子。”李紈笑道:“人家不得貴婿反捱打,我也不忍的。” 風趣的語言盡顯她開朗的`本性。她不拘泥刻板,又不腐朽陳舊,而且膽識、見地都不錯,看她在書中唯一的一次發火:當鳳姐借醉潑醋打了平兒後,李紈以插科打諢的方式,為平兒打抱不平,她說:“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他就瘋了,說了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這東西虧他託生在詩書大宦名門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這樣,他還是這麼著,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作個小子,還不知怎麼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昨兒還打平兒呢,虧你伸的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裡去了?氣的我只要給平兒打報不平兒。忖奪了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兒’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裡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未平。你今兒又招我來了。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只該換一個過子才是。”說的眾人都笑了。好伶俐的口齒哦!只是被“寡婦”這個沉重的虛名苦苦壓抑著她的真性情;封建的倫理道德、制度極嚴格地限制了她的活動與發展,象鐵窗一樣封住了她的身軀、鎖住了她那顆鮮活、年輕的心。

  作者透過人物的語言細節描寫向我們展現了這位“雖處膏粱錦繡中,卻心如槁木死灰般”的珠大嫂子的真心――原來是一個多麼鮮活的所在啊!她如花的青春年華還未綻放就已跟隨著短命的丈夫匆匆逝去,從此她的天地就是一片灰色,一直延伸到墳墓。我們更加痛感她能忍受如漫長無盡的封建壓迫和桎梏該需要多少堅忍和決心啊!

  每當看到、想到這些話語,就如投石入水,泛起層層漣漪,不斷擴大,於是一個活生生的珠大嫂子深深地佇立在讀者的心裡。《紅樓夢》在處理人物肖像細節的時候,總是恰到好處,就如莎士比亞所說的:既不“太平淡”,也不“流於過火”,而是正符合各種不同的情景,顯示出它無比的多樣性和豐富性,使讀者彷彿“看”到了人物的身姿、神情和心裡。曹雪芹以生動語言賦予人物靈動的生命力,激起讀者無盡的探索興趣,如同面對浩瀚的海洋,蹀躞於岸邊,不斷地去咀嚼、鑽研與品味。

  參考文獻:

  [2]俞平伯.俞平伯點評紅樓夢[M].團結出版社,2004,(1).

  [3]荊玉丹.論楊絳〈紅樓夢〉對人物語言風格的傳遞[D].碩士學位論文,陝西師範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