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顧城的詩
讀顧城的詩,大體上應當注意如下幾點:
1,四個階段
顧城的詩可分為四個階段:自然之我、文化之我、反文化之我、無我。
1.1 自然之我
《蟬聲》
你像尖微的唱針,
在遲緩麻木的記憶上,
劃出細紋。
一組遙遠的知覺,
就這樣,
纏繞起我的心。
最初的哭喊,
和最後的訊問,
一樣,沒有迴音。
且不說那些少年天才的作品,從這首寫於十五歲的《蟬聲》中就能看到,顧城的天性之一就是與自然對話,慣於捕捉那些自然的訊號,“尖微的唱針”,以此來與個人進行交流、共鳴,“劃出細紋”。這個特點也是貫穿於他的生命始終的——顧城在詩中不斷地與世界進行對話,或者說,不斷地輸出他對整個世界的理解,與其他的“人”的互動極少。就連後來那首被廣為傳頌的《遠和近》也是如此:
《遠和近》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這其中,讓顧城覺得有詩意的,並不是“你”,而是“遠和近”的比較,並且,其中隱藏著人與人的疏遠,以及人與自然的親近,“對人性復歸自然的願望”(顧城語)。
1.2 文化之我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節選)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塗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慣光明
我想畫下風
畫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嶺
畫下東方民族的渴望
畫下大海——
無邊無際愉快的聲音
所謂“文化”,固然是因為在這個階段顧城大量學習了東西方文化並加入詩裡,但最重要的是,顧城所能理解到的“文化”,其中最主體的一個因素便是與人、與社會的交流。所以,顧城這個階段的詩裡,才會出現“東方民族”、“北方”、“父輩”、“山嶺”、“母親”這樣的詞彙,當然也還有各種詩選收錄的《一代人》:
《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像這種調性的作品,在顧城的創作中其實是比較少見的。我疑心這是他為了突破而強使自己進行改變的結果,因為在此之後,這樣的呼喊就變得很少,顧城又開始回到自我,進行純粹的個人抒情。
1.3 反文化之我
《窮,有個涼涼的鼻尖》
窮,有個涼涼的鼻尖
他用璃球說話
在水滴乾死以後
四周全是麥地
全是太陽金晃晃的影子
全是太陽風吹起的塵爆
草棵蓬起了
很熱,很熱
粉紅色的婦女在堤壩上走著
田鼠落進門裡
落進灰裡
灶臺上燃著無色的火焰
窮,有個涼涼的鼻尖
在這個階段中,其實大部分的作品裡,顧城是迴歸了第一個階段:不再主動去尋求那些社會化的因素,而是專注於個人情緒的抒發。
除此以外,大是第二階段的強行“文化”之旅,使他入戲太深,此後顧城開始刻意地加入怪誕的語言以及更加天馬行空的感受,以“反文化”來進行消解。比如使人驚訝的《新街口》:
《新街口》
殺人是一朵荷花
殺了 就拿在手上
手是不能換的`
1.4 無我
《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臨,並不悲傷
松林中安放著我的願望
下邊有海, 遠看像水池
一點點跟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無我”是顧城對自己一種肯定的描述,不過,在我看來,這種“無我”並不是他的境界達到了某種高度,而只是顧城打破自己心結的一種姿態。在這階段中,他真正的迴歸自我了,抒發感情不再有什麼限制,想象力和反文化也不再是為了刻意消解什麼,一切都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而他的感情寫得真正又細緻又好的作品,也並不是非常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