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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我的詩篇的意義分析

淺談我的詩篇的意義分析

  以工人詩人的作品和生活為物件的紀錄電影《我的詩篇》的面世,大約會成為中國紀錄電影史上的一件大事。中國農民工的存在,已有30年,其數量在20xx年已超過2.7億,是時候讓所有人看見他們,理解他們了!是時候了!

  到底是“農民工”,還是“工人”,抑或其他什麼——如何給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定位,在學界一直存有爭議。儘管我個人偏向於將當下的農民工定位於“農民”(鄭小瓊在一篇訪談中也表達了相同的看法),但是我知道,《我的詩篇》的導演秦曉宇、吳飛躍等,他們將“農民工”定位於“工人”,不僅包含著對於“農民工”的新的理解,也包含著對於這個群體從“工人們”走向新的“工人階級”的期待,對於一種“自己解放自己”的美好前途的展望。據說,自鄔霞(該片的六位主角之一)在20xx年“五一勞動節”登上央視“新聞聯播”之後,中國的主流媒體也開始以“工人”來指稱“農民工”了。

  與影片中的詩人一樣,我的父親和叔叔做過農民工,我的哥哥和妹妹做過農民工,我的親戚、我的父老鄉親,絕大部分都做過農民工,或者仍在做農民工。觀賞《我的詩篇》之時,多麗絲.萊辛的一句話一直響在我的耳邊。這是她在阿富汗貧民營聽一位士兵所說:“我們大聲呼喊向你尋求幫助,但風把我們的話吹走了。”在本質上,這位士兵毫無疑問也是詩人。30年過了,中國農民工仍處在“風把我們的話吹走了”這樣的境地。跟隨這部電影,我也彷彿看見了我的親人和父老鄉親在城市裡的無助和無望。但他們始終是無聲的,像賈平凹所寫,他們“能出大力,有了苦不對人說”。他們沒有機會發聲,沒有平臺發聲,即使朝著城市吼出內心的痛苦和掙扎,也沒有人聽見。所以幾乎所有時刻,他們寧可選擇沉默,除了勞作便是受辱,然後還是沉默地勞作,還是沉默地受辱。這時候知識分子哪裡了?需要知識分子的時候,我們的知識分子卻遲遲不肯出現!農民工需要知識分子來為他們發聲,或者為他們提供平臺,讓他們自己將心聲喊出來。《我的詩篇》選擇了後者。

  《我的詩篇》以非虛構的方式來讓大家“看見”打工者的生活:流水線上超負荷的勞作,城鄉兩頭的撕扯,倉促定終身的愛情,不容自由體驗的美,留在漆黑地心的生命,隨時可能遭遇的失業,詩歌與現實的衝突,豐富以及豐富的痛苦……太沉重了!說到底,《我的詩篇》聚焦於大工業時代人和社會的“現代悲劇”。現代悲劇不是描寫王子的死亡,而是更加貼近卑微的個人,同時又具有現實普遍性。這種悲劇就是整個社會處於無序狀態——比如,人被工業生活異化,整個社會的價值觀被金錢塑造,人處在動盪不安的狀況中,家鄉衰敗,底層沉淪,英雄末路;“人與人、甚至是父與子之間的聯絡的.失落”:“一個存在於人的願望和他的忍耐力,以及這二者與社會生活所能為他提供的目的和意義之間的不容忽視的距離。”(雷蒙.威廉斯《現代悲劇》)這種人與人之間聯絡的失落,在“90後”詩人許立志身上體現得最為明顯。

  在娛樂至死的時代,《我的詩篇》大約是一部不合時宜的作品。

  工人、勞作、詩歌、故鄉、悲苦,是這部電影的主要元素。然而,在電影中,我們看到了“工人們”,卻並沒有看到“工人階級”。這是影片本身的侷限嗎?不,是時代的侷限!因為新的“工人階級”還遠遠沒有形成。不得不承認,工人詩人雖然是農民工群體中較為有文化也較為敏感的一群,但他們的人生目標也仍侷限於改善生活,找到安穩的著落,回報父母,培育孩子,繼續寫作……他們還並不具有“階級覺悟”。但,這也並非他們的錯。因為我們所說的“工人”,到底還只是農民工,他們還在路上。“工人階級並不像太陽那樣在固定的時間升起,它出現在它自身的形成過程中”,“當一批人從共同的經歷中得出結論(不管這種結論是從前輩那裡得來還是親身體驗),感到並明確地說出他們之間有共同的利益,他們的利益與其他人不同(而且常常是對立)時,階級就產生了”。(湯普森《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然而我覺得,重要的意義恰恰就在這裡,《我的詩篇》讓我們看見了新的工人階級形成之前的真實的社會狀況,而且,我們相信這種狀況已經孕育了一種趨勢。

  這部電影從前到後都是以工人自己創作的詩歌為線,貫串起所有的內容。所以要理解影片中的工人以及工人的生活,還必須理解他們的詩歌。對此,王曉明教授有著這樣的看法:“在這部電影中,詩是理解底層的一個途徑。不能僅僅從文學的角度來感受它們,還要把它們看成一個媒介。工人寫詩,是在自我描述和自我表達。與某些文學所具有的商業性不同,工人寫詩的動機很單純,就是有了想法和感受需要表達,不是為了成名成家,也不可能透過寫詩來賺錢。中國有上萬的工人在默默地寫詩,他們創造了一個非商業化的文學領域。”除此外,影片的插曲以及片尾曲,本身就是極好的詩歌,唱出來後似乎比詩朗誦更有感染力。詩言志,歌詠言,我個人感覺遺憾的是,整部影片“唱詩”的部分要是來得多一些就好了。

  而且,這部電影的畫面很美,有些地方簡直稱得上唯美。工人的工作雖然艱苦而單調,但就像鄔霞在暗夜裡把廁所的窗戶當鏡子來欣賞吊帶裙之美一樣,每一個底層人也都有著愛美和追求美的權利。影片的畫面美,與詩人內心和詩歌精神是統一的。作為一個詩人,他必須用審美的眼光來建立語言與生活、生命的聯絡。形象、情感、細節、語言、節奏等永遠是詩歌的核心元素,工人詩歌同樣也不例外,它們主要描寫的是工作情景、日常生活、家鄉異地、工傷失業、情感渴望、內心顫動……至於階級關係或者社會結構,則深深隱藏於詩歌的背後,或作為詩歌或明或暗的背景而存在。如果我們通讀秦曉宇編選的厚達500頁的《當代工人詩典藏》,回過頭來再次觀看《我的詩篇》,不光會對這部電影和工人詩歌有著新的感悟,對於工人的存在,也一定有著更深的理解與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