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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舊信散文

翻舊信散文

  最近心情雖然不能說壞,但也不能算是好,文章寫不出,風花雪月更非所長,只翻檢舊信來消遣,覺得庶幾可為自己之表示。

  一

  北京的天氣,可能在秋季是最好的吧,但是目前還是未知。晚上基本看不進什麼書,還在適應,沒有外賣,所以自己做,早上要趕公車,中途轉一道,一切算計著擁擠著,所以是毫無餘裕之感。附近駐有武警和軍隊,和市民一起在早上的群車街道中和光同塵,但是這種特色好歹和我沒有直接關係。最近正式領教了現代大學生的素質,當然這是教育界的傑作,則不得不續接過保姆之責。從環境的因素中,你可以推測人。這個法則,試了一下,作為一個觀察者和參與者,在這麼一種新的生存環境中,對其作了觀感和評論,雖然都不能脫離常態的泡沫悲劇的基調,但不妨把這一兩種印象,看作對於人生旅行中展列的材料,漸生一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意見。在我們日復一日服從著五穀輪迴之運動規律的過程中,還能有點無聊,玩賞與滑稽不恭,這正是很不容易的啊。

  二

  近來態度變得有些可怕,本來就是懷疑,又是加入玩賞,眼光對一切看去,像是嘴角老帶著一點訕笑的樣子。城中的風景,還未及去遊踏,圓明園就在附近,可惜是個滿是廢滅氣息的遺址,不過或者真對上了某種心中的意象:於夕照的殘輝中,縱橫著瓦礫石垣的悲涼的倒影。

  三

  最近要看一本影印本《EffectiveSTL》,其間為了理解準確要翻某些章節,到時幫我看看一些句子。

  今天天氣還是無雨,從座位看去樓外,烏煙瘴氣的天空裡,直聳在那裡的是兩個煙囪,遠近間雜的樹木的顏色都是灰綠,在中午的陽光中,一些樹葉還在風力的撥弄下身形搖閃。有一處住宅樓的頂部,從樹木之冠,顯露出來,一角的陽臺和視窗,讓人“頗涉遐想”。越往後移申過去,是一些未知的伏巒,居然在大白日的視線中縹緲起來。

  四

  關於“似乎活著無望似的”,怎麼和你解釋呢,你去看看沈從文的《自傳集》或一些有關書信,主要是《邊城集》裡面的《劫餘廢郵》,能簡單地知道什麼是生命的荒涼感。

  環境之改變,當然可以調節看法的,但是需要機會,徹底的保有一種觀點也許存在於世,但不是我或者現在的我,《D&E》裡面有句鑑言:追求完美直到崩潰,這個結局非常值得沮喪,你可以說這看起來因為“骨子裡是個完美者”所至,但起碼文學就是這樣,她不就是表達求之而不可得的東西嘛,而不是張揚人類的猥瑣。毋寧說我的文章近乎懷疑的思想,不如更接近的是一個人的氣質,一個無情的懷疑論者是不可能的,因為其達不到寧靜,“伴晚的斜陽,於城市的上空,作入夜之前的迴光返照,在你向外張望的瞬間,視線裡所飛掠過去的蒼茫景物,正能使心軀懈怠,手足廢弛,這萬物自得中的一種靜觀,於人生,或者哲學,都是極高的境界”吧。

  五

  終於去了頤和園,人太多了有點亂,當然無可如何。昨天下了雨,暫銷卻了一些暑熱,天空則有云,大概下雨的時候最好罷,雨中的昆明湖萬壽山,風味據說尤佳,但是上天的脾氣是誰能約束得了的呢。遊園的時候,也不怎麼能計較這些瑣事,但如大清北洋艦隊的銀子之類,則又未免感到另外的麻煩,門票的資費是現實的不客氣,掏癟口袋踏入了這蒼桑的東宮門的一刻,所聞到的只是一種怪異的油漆氣味,但並不很濃,幽幽地在空中浮著,很容易在剛入門的`興奮中忽略過去,須立等上片刻即好,從這炫耀極權的宮禁之地,認為這就是清朝的空氣,雖很荒唐,也只有承認。經過年歲都極大到不可知的幾株松柏,瞥一眼地上青磚縫裡積著古意的綠苔,硃紅基調的軒館,雖經修繕但還透出一種老頹,當立身於這樣的氛圍中間,能想到的,看來只在可有可無間,湖光山色嘛,總要人來作無心地瀏覽才好。三五步的距離,就經過了些重簷復瓦,楹聯來不及一讀,宜芸館的擺設,隔著玻璃也看不出什麼寂寞或是有趣。很快走到湖的欄杆邊,肩背上還落著極淺的松影,去扶著欄杆的白石,看近岸的群荷,在八九點時候的光線與微風中,零星的花與可數的蓬頭,都隔離在數尺之遙,於一角半畝的水域之內,人影交錯的岸臺一側,孤僻清高的樣子好像也是不可及的,而湖面的開闊處,憑欄可望的有那聞名的一泊清濤。湖涼氣的小風,驟然從臨岸的松枝間吹挲的風影裡送過來時,不由自主地要發動了貪痴之念。至水木自親小憩之餘,望望山上的樓閣,還沒有去登踏的意思,而長廊上排衙般的人流,被幾個導遊牽引著,我這樣的散客,不便插足,只得在長廊和湖欄間的空地,作廊外的觀察。左邊的南湖島連伏著十七孔橋,和我們背後的佛香閣遙相呼望,中間西堤一帶綿延,右邊安排著山中尖塔的瘦影。夏季的群山,偏帶點黯然的青,天空的雲灰,託岸的樹色,微明的白橋,浮移的人潮,通通在你此時租定小船,追隨柔波,且飄且搖去的中間,眼中所得能眺賞的諸般風致,鹹與調和了。湖上的風,微吹得兩眼有些迷離的時候,陽光勢漸強烈。坐船從十七孔橋下穿行過去,則靠近了堤沿,岸上風柳蟬鳴的深味,湖中藻水氳蒸起來的特殊的腥氣,呼吸一回,能麻醉了神經,更且暫避了音塵雜沓,展目之間,遠觀湖水,是綢藍,凌波把玩,則為水綠,古人放舟厭世的心情,我或者也能知道一點了吧。

  回來的時候,覺疲累之極,故隔日才來寫點東西,但是左右覺得可說可不說者多,節省下來,免拖沓開去成裹腳布耳。

  六

  借到一本韓國人寫得《LeisureLearningofEnglishWords》,三聯版,心情不佳時總讀了消遣,我打算也去買一本了,JaneEyre的小說,請介紹一下,我完全不清楚這個人。近來水土不服,身心不寧,頤和園一遊,益徒增厭世之感。影印本《EffectiveSTL》,已經在看了,隨手翻譯,正能遺忘一點塵事。教課的事情還未成功,對外界看法,更從其改變而圖改變,這或許是個定律,但有些看法幾乎涉及性格深處,看到樹葉落了認為是擺脫負擔,人與人的經驗是如此不同,壞的部分多,所以灰暗也多,變成了氣質上的基調,很簡單的道理,世界好像總要安排某些人在顏色譜系裡佔據他自己的那種,教科書說什麼性格,中小學生有什麼性格,在這樣的荒涼未知的世界裡大家不過是自求多福的動物,印成鉛字的莊嚴的胡說八道,在國內雖然不是什麼罕見事情,但是後遺症的時效比哪個都顯著。

  在寫一些段落的時候,想冷冷地評論的不多,很多是隨筆,但是要寫得稍見有趣,則總要新增一點情緒,不悲不喜的境界未免非人類的本領可為,結果感覺“無望似的”。

  七

  幾天心情又極差的,看見什麼都覺得無趣,又沒有什麼書看,因為在這庸俗的環境裡,當然口氣似乎過分,但是所謂首善之地,不過如此,世間又一個神話破滅了下去,真有點哭笑不得。昨天傍晚回寓所,坐一小BUS,裡面破破爛爛的,沒有幾個客人,但是那收錢的倒很開心的樣子,聲音很大,似乎影響到一時的空氣,但我老覺得似某種含悲的樂觀。下車的時候,看到三五人力車,和一些武漢叫麻木,長沙曰突突突的三輪,排在路口,期待你的關顧,這種交通工具,我也常坐,但總要克服一種奇怪的感覺。傍晚的殘光消弭之後,為空大的高架橋和其下面穿過的街道構造的街區,車流行人仍舊絡繹吵雜,而其中某個個體,按著他自己能達到的理解,攜帶著他自己的五味之瓶,也許和你我暫時地相遇,然後消失在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