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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旅遊的散文

特殊旅遊的散文

  旅遊是無煙產業,旅遊帶來的經濟效益也是相當可觀的,所以全國各地都在開發挖掘旅遊資源來搞活經濟。然而,旅遊對我們農民來說卻是件很奢靡很奢侈的事,我去旅遊,這事連想都不敢想。

  去年冬至過後的一個星期天中午,我和村民們正在當街①閒侃時,由村外開進來一輛嶄新的大巴。我和村民好奇地往大巴跟前靠攏。司機跳下車,指著車頭掛著的紅色橫幅,驕傲而又客氣的說:“我們是灤縣旅遊公司的,歡迎你們到我們那裡去旅遊。”

  “要錢不?”有人好奇的問道。

  “車接車送,除了吃飯住宿,其他一律免費。”

  “還有這等好事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吧?”

  司機呵呵笑著說:“我們縣建旅遊景點了,現在知名度還不高,我們縣政府的意思是讓你們去瀏覽一下那裡的風光,回來後給我們做下宣傳……”

  我早聽說灤縣縣政府攏巨資開發了旅遊專案,我還盤算著有空騎洋車子看去呢。今兒②可是機會難得,不去白不去。不等司機說完,我第一個上了車,坐在了最後排。隨後,其他村民也魚貫而入。

  車子緩緩駛出村子,車喇叭裡放起了周華健的《真心英雄》,司機那一臉豪邁的表情映在了倒視鏡上。以前我聽到這首歌就興奮不已,今天不知怎的,我卻高興不起來,說不清是對司機表情的嫉妒,還是對灤縣建景點的嫉妒。

  大巴車上了盧石公路後,開始顛簸起來。司機猛打著方向盤,風趣的說:“搖元宵開始了,坐在車後邊的請把好車扶手。”

  “這敗家的道兒,才修幾年就又壞成這樣了……”有人開始漫罵起來。

  司機搭訕說:“這多好哇,不用花一分錢就做全身運動了,這要是在健身館得花老鼻子③錢了。我們灤縣人可沒這個福呀!”司機一句譏諷的話,滿車的乘客立時唉聲嘆氣起來。

  車喇叭裡放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看著司機隨著音樂得意的晃著腦袋,我卻隱隱有種要哭的感覺。

  司機指著公路兩旁選礦廢料堆起的山包,說:“你們盧龍也有景觀,多好哇,大好的土地被‘鼴鼠’們弄的千瘡百孔。你們縣這樣的景觀不下萬畝之多吧?”

  “唉!現在貓和耗子分不清了,貓也會打洞。耗子有了錢也能賣個貓位子坐坐。”

  “從前有句話叫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現在得說不管黑耗子白耗子,能跟貓稱兄道弟的就是好耗子。”

  巴車載著一片唉嘆聲停在了高各莊路口。司機跳下車,對一個十二三歲,揹著書包的小男孩啅著牙花子④說:“小孩兒,今兒又帶這麼多東西呀,我這車都成了你的專車了。”嘮叨歸嘮叨,司機還是把地上重重的編織袋放進行李箱裡。小孩兒凍得跺著腳,把兩手放在嘴邊哈了幾下,連聲說謝謝,隨後上了車。

  他到了車上後,見我傍邊有個空座,便走了過來。隨著他的走近,一股莫名的淡淡清香沁入我的心脾。

  “大伯,麻煩你站起來,讓我坐在裡邊好嗎?”

  我見他很禮貌,就起身把道兒讓給了他。

  “謝謝大伯!”小孩兒說完,解下揹包,抱在懷了,然後緊貼窗子坐下。

  我坐下後,巴車緩緩開動了。

  隨著車子的開動,那股清雅的香氣越發得濃了,它蠱惑著我捅了一下小孩的書包,“哎,你這裡邊鼓鼓囊囊的是啥玩兒意?”

  “山上的野菊花。”他瞅著窗外答道。”

  “喔!這山菊花可是藥材,當茶喝可以清肺提神,益腦健脾。你這是要拿到灤縣景點去賣吧?看來,你腦瓜夠活的。”

  他把頭扭向我,並沒有答話,只是用平淡的眼神看著我。

  我見他年少可欺,越發的輕視,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小孩兒,你這麼賣,猴年馬月也發不了財!不如咱倆合作吧。我把頭髮染白了,再弄個驢尾巴往下巴上一掛,然後在景點擺個地攤兒,我就說我的祖先是御醫,因跟宮廷某個妃子搞破鞋東床事發,逃出來後隱姓埋名的……電視上假藥都這麼賣。”

  小孩並沒有被我的話激怒,他態度平和的說;“大伯,你誤會我了。我的這些山菊花不是賣的,是白往外送的。”

  “真是白送。”他見我不解的瞅著他,又補充說:“我每個禮拜都去那裡白送,不光這些,還有石頭。”

  “石頭?”

  那石頭是有藥用價值還是觀賞用呀?”

  “都不是。那是夷齊讀書處的石頭。我是給灤縣景點的遊客們留作念想準備的……”

  他剛說到這兒,突然抓緊我,說:“大伯小心!”他的話剛一出口,汽車突然減速,緊接著就是劇烈的顛簸。我緊抓住扶手,待巴車平穩行駛後,我向他投以好感的目光。

  “小兄弟,看來這段路你常走呀。”出於對他的感激,我開始對他稱道兄弟。

  小孩點點頭,說:“自從灤縣景點開通大巴後,我每個禮拜都去兩次。我去那兒不為掙錢,也不為觀光。我就是想把我們高各莊的夷齊讀書處介紹給遊客,同時,也想從遊客那裡多打聽一些關於夷齊的掌故。”

  他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問:“大伯,夷齊的故事你知道些嗎?不妨告訴我!”我遺憾的搖搖頭,為掩飾尷尬,反問道:“你記這些有什麼用呀?”

  小孩兒把本子合上,重新放回包裡,說:“等將來我長大了,也和我爺爺一樣,做個夷齊讀書處的義務講解員……”

  “你爺爺,你爺爺叫啥?”

  “莫吉。”

  聽到莫吉倆字,我的眼前亮了一下。我沒見過那老頭兒,可我聽說過他的事兒。這老頭可是高各莊的高人。他脾氣古怪,腦筋卻很前位。生產隊剛解體時,白薯澱粉已達到一塊錢一斤,它的效益給人們帶來了可觀的收入。正當人們嚐到了甜頭,瘋狂的種白薯的時候,他卻在自家所有的地裡栽上了桃樹,並讓村民們也跟著他學。村裡人沒人聽他的,都笑他是瘋子,時不時的拿他取笑。幾年後,白薯開始長線蟲病,白薯澱粉也開始滯銷。而他的.桃園果實累累,並賣出了天價。人們眼珠子紅了。由以前對他的譏笑,變成了盲目的追隨。當村里人全都在自家地裡栽上桃樹的時候,他卻拋了桃樹,栽上了葡萄。這一次,村裡倒是有幾家跟他學了。幾年後,桃子銷路不暢,他的葡萄又賣出了天價。那些沒栽葡萄的人家又一次瘋了。紛紛拋了桃樹,栽上了葡萄苗。兩年後,村民們得到葡萄帶來豐厚的收入。為擴大種植面積,人們開始向鄰村花高價租賃土地,而這個時候,他卻把葡萄園給了兒子兒媳打理。自己承包了夷齊讀書處附近的荒山,在那裡栽上了果木樹。

  我腦子裡想著莫吉以往的事,眼睛卻在打量著這個小孩兒,這次我的眼睛裡充滿了敬仰,這種敬仰由心而發,帶著暖流,以淚為託,從眼裡潺潺溢位。我的喉嚨癢癢的,裡邊摻雜著誤解後的愧疚,浸透著膜拜。

  正當我在專注他時,他把窗子開了一條縫,把紅領巾伸向窗外搖晃了幾下。

  一股冷風吹進來, 我試擦了下眼淚,問:“你在晃給誰看呀?”

  “我爺爺。我爺爺每天都站在夷齊讀書處當義務導遊。”他指著書院山說。

  我望著北面不遠處稀稀拉拉長著幾顆松樹的山坳,問:“我聽說那兒只是一片廢墟,一點兒景觀都沒有,有人去嗎?”

  “有。人多的時候一天能有十多個呢。”

  “人少的時候呢?”

  “人少的時候十天半月也不去一個人。”

  “唉!”

  他見我聽了很沮喪,又說:“我爺爺說夷齊是德文化的鼻祖,是孔子、孟子最崇拜的聖人。別看現在來朝拜的人少,將來總有一天那裡會香火鼎盛的。我爺爺還說那裡的香火鼎盛之日,就是咱們國家崇文明、尚禮儀之時——也就是咱們國家真正昌盛的時候。唐朝的泰和年間和清朝的乾隆年間就是例子……”

  聽著小孩兒的講述,我突然有了想去夷齊讀書處的念頭。我去那兒不光是想觸控夷齊足跡,更想見見莫吉,那位把村民帶上致富道路,那位明著盼著夷齊讀書處鼎盛,實質期盼國家真正雄起的老人。

  大巴在一陣顛簸後,我叫司機把車停了下來。司機對我喊:“哎!哥們。你在再忍忍不行嗎?過了羅湖橋,夷齊景觀數不勝數。那裡還有扭秧歌的、變戲法打把式的、還有唱歌的,唱歌的小姑娘們穿的可少了!”

  我知道他所說的‘羅湖橋’指的是灤河大橋。他把灤縣比做了香港,把我們這邊比作了各方面都遜色大陸。我的臉像是被捱了重重一記耳光。雖然我知道這記耳光不是衝我來的,但心裡還是堵得慌。我懷著一絲本不應該由我來承擔救贖感下了車,沿著崎嶇的、結著薄霜的田間小道兒,迎著寒風走了過去……

  書院山的山腳下栽種著一片幼小的果木樹,我估摸著這一定是莫吉老人栽種的。過了那片果木樹,風越發的大了。坡上的一團團雜草裹著片片樹葉,伴著風吹過樹梢發出的哨音往前滾動著。它們滾過的地方,不時有零星的碎瓦遺礫出現在眼前。看到這些瓦礫,我的心隨著雜草的滾動,掠過一絲淒涼。

  一團雜草從我腳旁滾過,停在了一簇金色的山菊花旁。這束山菊花沒有葉片,勁已漸乾枯,可花依然鮮亮,迎著寒風綻放。

  山菊花是書院山上特有的野花,她株高十多公分,花似向日葵,有五分錢硬幣那麼大。花水分很少,鮮嫩時和乾枯時幾乎沒什麼區別。她的頸像火柴棍兒那麼粗。葉子細長。立冬以後,葉子會自動落到根部,給根莖保暖保墒,使花持久開放。她開在秋末初冬,錯過時令,不與百花爭豔,她不畏風雪,默默地盼望著來年的春暖花開。她們用微笑驅趕嚴寒,用餘香迎接春天。這種高風亮節,剛直不阿的秉性不正是夷齊身上所擁有的高貴品德嗎?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古時的文人雅士們才把它稱為君子,但我能斷定,她們是夷齊生命的延續,她們在用淡雅的清香和頑強的生命力詮釋著二聖的風範。當我要俯下身親吻那束野菊花時,忽然發現她的不遠處滿是山菊花。黃色的,白色的,紫色的。一束束,一叢叢。有的像紳士們客氣的問候,有的像朋友間親熱的擁抱。看到這片山菊花,我彷彿覺得我也是其中的一束。忽而又覺得自己是那片土地,自己的身上開滿了沁人的山菊花。這種感覺讓我變得高雅,這種高雅驅走了我身上的寒意。

  “朋友,歡迎你來這裡觀光!”

  一個聲音,準確的說,一個被凍得顫抖的老伯伯的聲音攪了我的雅想。我抬頭順聲音看去,見不遠處的坡上站著一個六十多歲,體廋且健碩的老人。他穿著黃大衣,兩隻手揣在袖子裡。他的眼睛不大,眼光裡卻充滿了友善。他的鼻尖上垂著鼻涕珠兒,反射著陽光。他花白的頭髮被風吹的很凌亂。我估摸著他就是莫吉老人,便大步走過去,搭訕道:“哎呀爺們兒,別叫我朋友,我也是當地人。”

  “呵呵,不管是哪兒的人,來這兒的都是朋友。”他說著把我拽上了坡。

  我到了坡上後,發現他旁邊擺放著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廣告布,廣告布的旁邊除一個鼓鼓囊囊的兜子外,還有一些形狀各異的淡橙色石頭。這些石頭大的不到二十公分高,粗的不過十多公分。老頭兒見我瞅著那些石頭髮愣,就說:“這些石頭是我專門為遊客們準備的。慕名來這兒的人,都想帶塊石頭回去擺在家裡。一來是個念想,二來能勵志。”

  “我也可以得一塊石頭嗎?”

  “當然可以,來這兒的都有份兒”老人說完,去不遠處撅了幾根荊條回來。他麻利的去掉荊條上的皮,三下兩下就編成了一個精美的託座。

  我接過託座,把選好的石頭放在上面,“嘿,這石頭簡直就是藝術品。”老頭蹲下身,從兜裡掏出包東西遞給我,說:“這包是山菊花,回去當茶喝,清肺、提神防感冒。”我過紙包,學著城裡人的樣子鞠躬說了聲謝謝。老頭笑著說:“謝啥呀,禮物太輕拿不出手;過兩年就好了,那時候我山下的樹就結果了,我會拿果子招待你們。”回身又把地上的那塊廣告布抖落開,平展在地上。

  這塊廣告布有電影銀幕那麼大,老頭兒指著上面畫的彩色古建築,說:“這就是昔日的雲居寺,裡邊供奉的就是夷齊兩位聖人;咱們腳下站著的地方就是雲居寺遺址。這張圖是我根據從各面蒐集來的資料請人畫的。”

  看著圖上宏偉的景觀,再看看眼前淒涼的景色,我的身上又有一股寒意襲來。手上的東西突然變得沉了,連那包山菊花也變的重如石塊。

  老人如數家珍般的講解完圖上的建築後,哀嘆一聲。“唉!”

  看到老人一臉的無耐,我寬慰他說:“莫吉爺們兒,莫言火了,莫愁紅了,您的願望也該實現了。”一句安慰他的話,卻帶出了他的名字,我不好意識的低下了頭。

  老人聽了一陣笑。說:“其實修不修雲居寺都是次要的,現在的人太勢利,急需德教育。我是盼望著有更多的人帶著心靈的那份淨土來這裡尋源悟德。夷齊二聖在天有靈也一定是這個意思。”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我心裡也有一份淨土,而且,那份淨土在不斷膨脹。身子又開始暖和了。

  我幫老人把那塊廣告布疊好後,他帶我參觀了夷齊井、洗硯池、石碾和寫著夷齊讀書處的摩崖石刻。我聽著老人對這些景觀的講訴,一一撫摸這些二聖曾經留過餘溫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是冰涼的,但它們給我的感覺卻是熱的。我用鼻子努力的聞著這裡的空氣,視乎想尋找些二聖當年身上散發的氣味。我聞到的只有淡淡的野菊花香。

  這菊花香,那個小孩身上有、老人身上有、我身上也被沾染上了些……

  走在下山的路上,看著滿山在寒風中飄香的野菊花,我在想,明天還會有人來這裡帶走菊花香。慢慢的,以後、將來、會有更多的人身上飄著菊花香,如果有一天,百姓們相互間不再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官員們放下貪念,兩袖菊香。那時,我們的社會會更和諧、更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