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麥收時散文
五月未,端午過後,伴隨著那“算黃算割”的叫聲,故鄉就進入夏收時節了。
對於渭北旱塬上莊稼人來說,麥收是一件天大的事。隊上從鎮上供銷社買回農具整齊地放在麥場邊的倉庫裡,生產隊的大場邊的牛車、馬車被隊中的木匠修理得結實硬朗,牲口的套繩被皮匠翻新得嶄亮,騾子和馬韁繩上的紅纓是少不了的,平日生產隊之間經常開展勞動競賽的。
每年的麥收時節,母親總是給生產隊割麥子,一畝地有時2毛或5毛,父親時常從農機站開一輛輪式50機子給隊上碾麥子。
那年農村開始了土地改革,從承包到組轉型為承包到戶,我家也分到近十八畝的責任田。
那年的夏日,小滿過後,長勢喜人的麥子漸漸地黃了。一家一戶開始了單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農具一樣都不能少,家家都忙起來趕集購置或叫木匠收拾農具,父親從集市上買回了木鍁、鐵叉、木叉、掃帚、篩子、簸箕、鐮刀、木鐮、草帽等,一應俱全。
開鐮割麥前,父親先是把準備做麥場的那塊地上成熟的菜籽收下來,騰出一塊約四分地大的空地來,從井旁的池中用水桶子拉水,澆水陰溼,在傍晚時分,用又圓又光的石磙套上家中的秦川牛,碾出一塊結實平整的地做打麥場。那年月沒有收割機,家裡無論種多少畝麥子全靠每人的一雙手收割。天不亮父母就頭頂著星月,手拿鐮刀,肩扛木叉,拿著草帽,再提上一大塑膠壺水和一塊磨刀石,沿著不太平坦的鄉間的小路走向那自家的麥田。父母先是用鐮刀將麥子割倒,然後再把麥子捆成一個個麥捆,或立或擺在麥田裡晾曬,一個個麥捆好像無數的`土兵,在站著崗。
這時,姐姐在家做一家人的早飯,天亮時飯好了,姐就會叫起來還在酣睡的我和弟弟吃飯。吃完飯弟弟牽上牛,我拉上家中的架子車去麥地裡換回父親回家吃早飯,或者把飯給父母帶到麥田裡吃。
父母割完了整塊地的麥子,便開始把麥捆裝上架子車,這時候,我和弟弟也會趕過來幫著父母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我幫助架好架子車車杆,弟弟則會跟在後面撿拾漏掉的麥穗子,或用鐵耙子一路順著地畔摟拾散落的麥穗。
每年麥收時節,在家做飯的姐姐還要喂牛,一有空閒的間隙,就會走出家門,會發現從門前的路上走過拉麥的車子在顛簸中遺落下麥穗,她都會小心翼翼地撿拾起來。每次我們拉回來一架子車麥子時,都能看到姐姐手裡撿拾的一把沉甸甸的麥穗。
睛朗的天氣,快近正午時分的陽光最毒,一個大火爐似的火辣辣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炎熱。下午一點鐘左右,吃過午飯,父親將家中的黃牛拉出來拴在門前的大桐樹下,刨掃乾淨後,給牛套上牛革子,戴上牛籠嘴,牽著牛到了場上,在場邊把碾麥的碌碡掛好,就進入麥子的碾壓了。這時父親戴一頂草帽,左手牽著牛了繩,胳膊窩夾一個拾牛糞的竹簍子,右手不時地揮舞著鞭子,偶而會落在牛身上,但更多的是自己不斷擦汗與吆喝聲。天氣越熱,碾這一場麥用的時間就短,反之就長一些。
這其間,我會用鐵叉子不斷地翻場,有時,看父親累得滿頭大汗,我會把父親換下來,牽著牛韁繩,站在場中心轉上一陣子。
起場了,是全家人最忙碌的時候,用三股鐵叉將麥稈抖起讓麥粒落在場上,將麥稈順便擱成一順溜,用尖叉軲碌車把這一順溜的麥稈移到場邊,用推把把場面上的麥粒推成一堆,直到用掃帚把場上的麥粒掃向麥堆,才算告一段落。稍作休息,又帶上水拿著鐮下地了。
晚上,一張涼蓆,一床布單子,一個手電筒,一臺半導體收音機,便是在麥場的全部家當。那時候,夜間陪父親看麥場,躺在涼蓆上,聽父親搖著蒲扇講故事,望著浩瀚的閃爍星光,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當我被父親揚場的木掀聲驚醒時,拂去臉上的塵土,揉了揉發澀的眼晴,發現父親已在麥堆旁揚場,便猛地起身拿起掃帚幫著父親幹活去了。揚完場,將麥糠推向一堆,然後用揹簍背向土窯中,做為入冬以後喂牛的飼草,把乾淨的糧食裝入蛇皮袋子堆在場邊桐樹下,等待有機會再晾曬。
這一切都算順當,最讓莊稼人擔心的是,每年麥收大都是雷雨頻發時節。天空飄著幾朵雲,刮來一陣涼爽風,天上的雲就越聚越多,不一會兒的工夫,整個天空便佈滿了陰雲,伴隨著電閃雷鳴,一場暴雨隨後就來了。
這時候,無論大人小孩都是忙碌的,將晾曬的麥粒堆起,把沒有碾打的麥梱壘起。
伴隨著一陣陣轟鳴的雷聲,密密麻麻的大雨點瞬間就落了下來,這時最能體現鄉情了。沒有攤場或晾曬麥子的鄰居就會毫不猶豫地衝向雨中,拿起自己的農具參加一場龍口奪食的大戰,最後雖然衣服被雨淋透了,但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物換星移,幾度春秋,掛在老屋屋簷下的鐮刀早已鏽跡斑斑了。此刻走過那片曾經的麥場,一縷縷麥香隨風撲鼻而來,那人那事又如昨日一般,老黃牛、架子車已隨歲月的風遠去,不遠處收割機的轟鳴聲傳來,讓我猛醒,告別了一個時代,又迎來了一個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