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絨花香正濃的散文

絨花香正濃的散文

  七月,驕陽似火。一棵棵的絨花樹,或娉婷在路邊,或亭亭於誰家的院落門前。在纖細如羽的綠葉的映襯下,綴染了一樹燦若雲霞的玫紅。

  絨花早已開到浪漫如煙。一縷縷清香襲人,一片片綠蔭如傘。她自然美麗的姿態,像一個躬身致歡迎禮的落落的女子,讓人覺得無限的美好和親切。近看那花朵,是一朵朵綻開的玫紅色的蒲公英,毛茸茸的比蒲公英甚是可愛;又更像是仙女手中不小心遺落凡間的淡紅的紗傘,玲瓏的一把把落於枝頭。

  老家後院的絨花樹下那片陰涼,是我午後最好的去處了。

  在這片靜靜地陰涼中,我躺在那把老舊的藤椅子裡。極目看那高遠而幽藍的天空,秋天般的美麗,淨得沒有一絲雲彩,只剩下了一片勻淨的藍。老柿樹的葉子長到了油油的墨綠,是那片澄藍中的一個突兀。東南邊的天空,一小片若隱若現的彎月,早早的就出來報到了,與那亮燦辣熱的大太陽倒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藤椅子自身下傳遞著舒適的略帶溫情的涼意。閉上眼睛默默地懷想,關於這隻藤椅子的一切又清晰地浮現眼前。

  依舊是流火漫天的.七月。依舊是絨花漫舞的時節。

  記憶中的那一年格外的熱。即使是在清晨外出,都會感覺馬路上的熱氣裹住了雙腿,讓你邁不開步子。那熱不僅僅是太陽灑下來的,也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汗順著身體往下淌,像蠕動著的蚯蚓自上而下地爬,一刻不停。燥熱的天氣,讓人們變得無精打采又顯得煩躁不安,再沒有勇氣和它爭個長短。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剛剛做完手術的傷口一直在隱隱的疼,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麻藥的勁頭還沒有完全過去,頭腦尚不十分清醒,只想閉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沉睡。母親、姐姐還有好多親戚在旁邊陪著我,那一刻老公出去辦事還沒有趕回來。

  女兒被包成了蠟燭包,貓兒一樣地睡在大床旁邊的嬰兒床裡,粉嫩嫩的小臉像極了一朵剛剛綻放的絨花。外邊的陽光即使隔了窗簾,仍讓我感到了它的熾烈和刺目,我把頭偏向了另一邊。瓶子裡的藥物沿著血管靜靜地流著,一直流到我的身體裡,液輸了一天還在繼續,整條胳膊都感到痠麻脹痛。由於只能長時間躺在床上,身下好像著了火,又癢又疼又酸卻不敢動一下。只能這樣一秒一秒地熬著時間,忍受著誰也替代不了的疼痛。

  夜晚漸漸地來臨了,可是卻沒有帶來一絲的涼爽。手術的第一個夜晚,母親和姐姐都留了下來照顧我,老公也沒有走,帶了一張涼蓆到樓道里先去休息。

  白天人多,感覺時間過得還算快一點。到了夜裡,時間才算真的是難熬。麻藥的作用漸漸消散了,刀口帶動的我說不出身體上到底是哪一塊在疼,模糊而又難以忍耐的疼痛傳遍全身。手臂還一直在輸液,那液體以它一如既往的漠然不急不緩地落下,再落下……身體下邊的燥熱,越來越讓我難以忍受。想翻翻身卻感到無能為力,只能一次次地折騰母親和姐。

  她們兩個分別在床的兩側守著我;我感到悶得喘不過氣來,她們就各拿一把小扇子給我輕輕地扇風,勁還不敢太大,怕月子裡會落下毛病;當我想翻身的時候,母親總是立刻彎下腰和我臉對臉,讓我環住她的脖子,藉著她的力氣;她抱住我的肩膀,輕輕搬動我的身體,不敢讓我吃一點兒力,自己更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姐姐幫著輕輕地搬轉我的臀部和雙腿。每次翻身都感覺自己像極了一件珍貴又易碎的物品,讓她們萬般的小心,不敢碰觸一點兒。每次幇我翻完身之後,她們都是滿身滿臉的汗水;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熬過那一夜的。現在想想倒回想不起自己疼痛的程度了,只清楚地記得自己怎麼那麼折騰人,一個姿勢甚至連十分鐘都保持不了;一會要側躺著,一會又要平躺著,一會臉要朝這邊,沒過一會又要朝向那邊;光這麼折騰人還不算,心裡還是一肚子的委屈和煩燥。母親和姐姐總是好性的聽我的指喝,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滿足我這樣或那樣的要求;疼痛讓我沒有了一絲睏意,她們也就這樣陪著我一夜都沒閤眼。

  天總算一點點被我們母女三人熬亮了,感覺刀口也不那麼疼了;一夜未眠的我,開始感覺睏意陣陣襲來;看看身邊母親和姐姐,滿眼的血絲、滿臉的倦容,被我折騰的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心再忍不住一陣陣抽痛,感覺有一股潮溼迅速漫過眼底;我急忙閉了眼睛裝著睡了;怕自己忍不住流出的淚水,讓她們看了會更擔心我刀口的疼痛難忍。

  老公雖然在樓道里,也是一夜難眠;不只是蚊子,這悶熱的天氣竟讓他一夜之間生了滿身滿臉的痱子,癢得難受。

  而今這一幕早已成為我今生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片段了,每次想起都被這份濃濃親情的溫暖感動著,讓我對親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體味。

  那個難熬的夜晚啊!

  總算有一些讓他們感到欣慰的地方:孩子健康可愛,我的身體恢復的也一天比一天好,漸漸可以下床活動了,雖然還會在每天下午被毒日頭曬得有些發燒。

  為了不讓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多鍛鍊身體能早點康復出院;也為了下床有個較舒適涼爽的去處,母親特地一個人去市場轉,扛來了這把藤椅子。

  天依舊燥熱難捱,可是自打有了母親買回的這把藤椅子,我就可以抱著女兒,一起躺在這隻藤椅子裡涼快了,心情變得舒暢多了。

  一晃十幾年的光陰流走了,女兒一天天長大了,母親也越來越老了。可是無論過去多久,只要我躺在這把老藤椅裡,便總是會禁不住想起那個夏天裡的一切,清晰如昨;心頭依舊被親情浸潤環繞著,總是暖暖的,而眼裡卻蓄滿著潮溼的感激,為親人們曾為我做的一切。

  前幾年藤椅老的散了架,又被父親用鐵絲一點點擰好了;依舊是原來的樣子,只是顯得更舊了許多,那上邊猛虎嘯谷的圖案也被磨得模糊了許多,就像我日漸老去了的親人們;雖然他們老了,但是有他們遠遠地望著我,我的心裡就一直被點亮著一盞燈,讓我感到自己是被心疼和寵愛著的。

  這麼多年早已養成了一個習慣:不管多忙,我總是會每週一次地回家去看望他們。

  每每我來到他們的面前,雙親總是溫和地笑著,拿這拿那地款待著我們一家。母親總是早早備好最豐盛的飯菜等著我們;我也早習慣於吃完飯和母親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後躺在大炕上,和他們拉拉家常,幫他們幹些力所能及的事;和他們一起,心是無比幸福、踏實和快樂和溫暖的。

  快七十歲的雙親,從沒失掉過勤勞樸實的本色;現在的他們依舊是每天忙碌著,像一個燃燒著的紅蠟燭,為兒女們無私地奉獻著他們僅有的光和熱。

  他們照顧著年邁癱瘓在床的祖父母;接送上學下學的孫子;照顧一家七口人的吃吃喝喝;還要養雞餵狗,侍弄著十幾畝田地;他們無休止的勞碌,讓我看了很心疼。可是每次勸他們別那麼幹了,好好歇幾天享受享受生活的時候,他們總是會做出一副輕鬆又無所謂的樣子跟我說:“沒事,幹慣了冷不丁停下來就該生病了,乾點活好,不僅鍛鍊身體,你們還可以跟著吃點新鮮的糧食和蔬菜。”

  唉!他們的辛勞終究還是為了我們!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只能含著酸楚嚥下一肚子想說的話……

  母親的手,在她一生無止息的操勞中,早已長滿了厚厚的老繭。無論冬夏冷水的浸泡,讓她的手患有嚴重的風溼性關節炎;每個指頭都腫脹粗大,一直疼痛著,早已伸不直了。可是家裡家外卻少不了她這一雙操勞的手;雖然用過好多治療方法,也都不太見效,只能每到夜裡睡覺的時候,把手壓在身下,就著冬天的熱炕去去寒氣,這樣還感覺能好受一些。

  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著時間走得特別快;每次我們該離開了,他們總是會到田裡摘來親手種下的,長得最水靈、最新鮮的蔬菜或水果,幇我擇乾淨裝到袋子裡,再幫著拎到車上,然後站在車的一側,眼巴巴地看著我們離開,眼裡裝滿著那麼多的不捨和牽掛。

  看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再看看父母眷戀的眼神,我的心裡既感覺幸福和溫暖,卻又有太多的酸楚和慚愧,萬般不忍。對於父母,彷彿照顧我們不僅僅是他們愛的天性了,倒成了他們的職責。為了兒女,他們哪怕再苦再累都是無悔無怨,而我又能回報他們多少呢!

  車,漸漸駛出了老遠。回望。我模糊的視野裡,裝下的是他們早已模糊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