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渡微山湖散文
親山親水,許多人應該不是衝著至聖先師“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句金光燦爛的名言去的。“智者之樂,就像流水一樣,閱盡世間萬物、悠然、淡泊;仁者之樂,就像大山一樣,巋然矗立、崇高、安寧”,這種境界,總有一種出塵之感。如果再往深裡探究,“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豈是俗人所能企及!碌碌如我們的這些庸常之人,縱情山水之間,或許也能偶爾咋摸出“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的快樂吧。當此之時,也會感到心花怒放,幸福無邊。
蘇北豐縣,只有一座高不盈百米的華山,再看鄰縣沛縣,也只找得到身陷地下,名不副實的棲山。想近距離親近巋然矗立、崇高、安寧的大山,做不到;但“觀水悟道”不難實現,大沙河源於皖北,縱橫豐沛,然氣勢僅僅盈盈一握,並且遊走在它的身邊何止千百次,熟悉的如同左右手;就把今天的騎行目標定在了微山湖。即使去過多次,它畢竟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掛一漏萬,還是可以眼界大開的。
自古豐沛不分家,騎行中更容易感受這一點。豐沛的田疇,春玉米已經長身玉立,大刀般的綠葉層層疊疊,愈發襯托黃熟的小麥金光盪漾,黑綠的牛蒡葉密不透縫,比田田的蓮葉更加的田田。若把碧水風荷比作滿目生香的唐詩,那麼翠綠的玉米、金黃的麥田、黑綠的牛蒡,無疑就是宋詞裡的長調,婉轉千回,氣韻生動。一曲獨奏,演繹千里走單騎,有過五關斬六將的傳奇;那麼一部華夏大地上最雄渾的交響樂,主旋律無疑是“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的二萬五千裡底蘊與雄渾。
半途中,行道樹是屹立的豎琴,陽光是跳躍的樂譜,樹葉是變換的音符,強音來自“沙場秋點兵”,聯合收割機就是運動的點將臺;弱音是樹葉與田野植物的絮語,嘈嘈切切,若不勝情,遠比人間情話更加光明燦爛。人間愛情是社會、家庭、個人的奏鳴曲,田野風光是大自然的詠歎調。
沛縣的`麥田多於豐縣,大片的黃金色彩一望無垠。田間只有聯合收割機的轟鳴與穿梭,開鐮割麥的傳統已經被現代式的生活置換成收割機的獨舞,人力從主角被偷換成配角。直到騎行到沛縣城東的微山湖大堤的沿湖公路上,才看到一位提鐮割麥的農家漢子身影。不知是感嘆“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詩中透露出的良知,還是自己從農家走出來的懷舊,抑或是歷史天空的置換太快,百感交集油然而生。
騎行在綠蔭長廊的沿湖公路上,夏季的驕陽被枝葉過濾,化作斑駁的圖案。涼風習習,車輪滾滾。堤外是大片的麥田,堤內是正在疏浚的京杭大運河。外展,可見遠處靜默在黃金麥田外的農家樓宇;內視,穿過京杭大運河亦真亦幻的時空,微山湖一碧萬頃的蒲葦連著天邊地平線。黃綠是生命的底色。由一線沿湖馬路拎起,涇渭分明,不見始終。似乎生命本應如此,我們不過是匆匆過客。來無影,去無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一縷飄飛的輕雲。
只顧貪圖良辰風物,腳下做圓周運動,誤了吃早餐的節點。面對早已“咕咕”抗議的肚腸,就從一處寫著“高樓人民歡迎您”的廣告牌處騎下湖堤。外行不遠,正看到一處剛蒸出熱饅頭的飯店,老闆分外熱情,我們充分體會了賓至如歸的快感。先把隨車的水壺灌滿,然後吃我們獨特的十點鐘的“早餐”。饅頭香甜,菜品可口,特別是老闆端上來的一大盆紫菜雞蛋湯,分外醇美。一邊喝湯,一邊與樸實的老闆交談。老闆對我們環微山湖騎行的計劃持不同意見:路程太遠,天氣太熱,數百公里長途奔襲太考驗人。不如從此處碼頭登船渡湖,橫掠而過,看看水上世界。
我們都是旱鴨子,小打小鬧的水域見得不少,登船橫渡微山湖倒還是第一次,我們不禁叫好。計劃不如變化快,順天應時,有什麼不好。憑什麼非得“凍死迎風站”,躺下找一個背風的地方豈不是更好;都要餓死了,哭一哭有什麼打緊。死要面子活受罪,才是最不可取的;活人恰恰被尿憋死,才知最悲催的。
越過湖堤,來到高樓渡口,我們連人帶腳踏車一起登上一條好大的機動甲板駁船,興奮異常。航班按時起航,向東行駛,如同陸地上的公交車。由於京杭大運河南北向這一段正在疏浚,這條東西向的通往湖裡的水道就是往來的行船的必經之路,因此分外繁忙。鳴笛、減速、避讓,舵手忙得不亦樂乎。我們不捨得去客艙穩坐,正如常常坐船的乘客只願意坐在艙裡養神,不願意出來看風景一樣,初來乍到與司空見慣的價值取向,是不同的。渡船行駛得十分穩健,立於甲板上的腳踏車紋絲不動。
我們憑欄而望,渾濁的湖水打著旋後退,完全沒有“飄然一葉成空渡”的感覺,就是晚上獨自行舟也不會出現“臥聽銀潢瀉月聲”的場景。人地矛盾加劇,連水面也不能倖免。淨土難道只能存在於理想之中,詩文之境;桃花源和邊城,還有陶淵明和沈從文筆下的意蘊嗎?我們雖無法返祖,卻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惟願我們不要誤入歧途,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運送煤炭、黃沙的駁船排成長龍,由具有動力的船隻牽引著。水面貼近船舷上緣,似乎一個小小的浪花,就能打沉駁船,令人擔憂。不知水上運輸船隻有無超載之說,水上執法的標準是什麼,如何界定合法與違法。不時有以柴油機作為動力的小舢板和快艇駛過,有的小舢板上裝滿柴火和貨物,悠悠行駛,令人舒一口氣。水道旁邊有鴨群和鵝群活動,水邊的蒲葦是它們的陣地,過往的船隻與它們無關。遠離行船造成的浪湧外,有小魚運動的軌跡,孤獨而罕見。微山湖“日產鬥金”怕已是神話,湖魚不能再叫做湖鮮。上次去沛縣千島溼地吃的湖魚,有濃重的柴油味,至今揮之不去。船艙頂端的鐵製屋簷下,有幾處燕子窩,紫燕來來去去。來去的航班除了號碼不同外,都長著同樣的面孔。不知往來的燕子如何能找到它們不時移動的家園。我們杞人憂天,大都站在人類的立場上“憂而憂”,可能我們未知的世界是一個“樂而樂”的空間。人間最大的悲哀是以己度人、度物。想到此,我不禁莞爾。
隨著水道夾岸延長的長堤消失了,不時停船靠岸上下人的碼頭不見了,湖人的居所都落在後面,人間煙火被闊大的湖面水域替代。水天一色,波平如鏡,我們到了微山湖的腹地。乘坐的航船顯得如此渺小,我們不過是世間的一個微粒。這裡曾經是鐵道游擊隊與日寇鏖兵的場所,一直號稱“大日本皇軍”的強盜,連一個在中國版圖上渺小的微山湖游擊隊都不能征服,征服整個中華民族當然是痴人說夢。有人大肆渲染前蘇聯軍隊的戰功,美國兇悍的原子彈,極力抹殺中國軍民的浴血奮戰,那是做不到的。教科書就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改寫了。他們以為篡改了歷史,其實事實仍然是事實,永遠不會變色。打倒了強盜,是不需要爭功的。過程說明了一切,誰能爭走什麼。結果已經板上釘釘,有幾聲“狺狺”的叫聲,連耳旁風也算不上。為此寢食不安,是不需要的。
到了東岸愛湖碼頭,我們的水上之旅結束了。二十公里的橫渡之旅,人均五元錢的船票,無不彰顯微山湖闊大而深沉的胸襟。我們哼唱著“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的歌謠,繼續著我們的騎行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