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散文> 滿山火楊梅白杜鵑散文

滿山火楊梅白杜鵑散文

滿山火楊梅白杜鵑散文

  立夏節前後,麥苗都一片金黃了,風兒一吹,麥穗唰拉拉直響,一浪浪由遠及近,或者由近及遠傳撥,此起彼伏。空氣很乾燥,燥得使勁翕動鼻翼也嗅不到一絲水的味道。好象掉下根火柴就會把整個世界燒著了。但是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莊稼味道,熟透的小麥香,熟透的油菜籽香,飽滿綻開的蠶豆香;各種野果也攢足了勁頭瘋長,散發它們誘人的味道;還有陽光的味道,也瀰漫四月的整個鄉村。白生生的陽光照在金黃乾燥的麥田、油菜地、蠶豆地上,乾燥得人眼睛裡閃片子花。老人們翕動著鼻翼,小孩們咒罵著天空,當家的少年中年夫妻卻很高興。這樣的日子,正適合收小春呢。

  我起了個大早,把頭幾天就磨好的鐮刀,從門邊取下來,匆匆吃了碗麵條,就和我媳婦到田壩裡收小春去了。我們6歲的兒子大春要跟著去,我母親不準。我說,今天首先去割五臺山下的小麥,此時五臺山的楊梅都紅了,讓大春跟著去摘楊梅吧。

  五臺山的楊梅都紅透了,透著紫色,但是大春站在樹下,根本摘不到。楊梅是大樹小楊梅,很多楊梅樹都有幾丈高,楊梅卻很小,只有指頭尖那麼大。此時正是楊梅紅遍山的時節。

  我和我媳婦一邊割小麥,一邊教大春如何摘楊梅。大春沒有耐性慢慢摘小小的楊梅。我媳婦說,大春,來把我的衣服拿去,鋪在楊梅樹下,然後把楊梅搖落進去。於是,大春就把他媽媽的襯衣拿去鋪在一棵三丈多高的楊梅樹下,準備搖落楊梅。但是他夠不著楊梅枝幹,拽不下來搖。我只好叫他搖低矮枝條上的楊梅。但是,低矮枝條上的楊梅太少,只有高枝上的楊梅才結得密密麻麻。

  不一會兒,大春吃夠了楊梅,沒有了興趣摘也沒有興趣搖落楊梅了,他到林間找尋鳥窩去了。

  我媳婦杜鵑就那麼穿著個小背心,在四月的驕陽下和我一起割小麥,一滴滴巨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和脖頸上滾下來,汗滴麥下土,我十分心疼媳婦。但是由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一首很美的古詩,是唐朝詩人李紳的《憫農》,不由得會心一笑。

  由於自己一直當班主任,長期住在學校,只有每隔幾周的週末,才能趕回家幫她的忙。常常後悔娶了她,我這是害她,苦了她。我父母親已經六十來歲,體弱多病,而且父親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為撬石頭砸斷了一隻腿,行動不便,老老小小,一應家務農活,基本都得靠杜鵑一人承擔。杜鵑是我們小學所在村沙溪村的人,她父親就是沙溪村小學的校長。還記得我和杜鵑一起上小學中學的趣事。讀小學時,由於家裡很貧窮,經常餓得飢腸轆轆,我偷過杜鵑藏在書包裡的麥麵餅。她發現後,不僅沒有報告老師,還從此隔三差五帶一個餅到學校給我吃。我這個小饞鬼只是呵呵一笑,幾口就狼吞虎嚥完了,也沒多想。

  後來,我和杜鵑都離開了家鄉,一同到了鄉中學和縣一中讀書。是杜鵑一直替我洗被子和縫釘被子,我一直不好意思,擔心別人說閒話,曾經自己釘過一兩次,但是笨手笨腳的我把自己的手戳通了好多洞,心疼得杜鵑直哭。

  杜鵑終於沒能考上大學,我勸她去補習,她說這樣也好,可以好好掙錢,供我讀書。此後,杜鵑拒絕了她父親讓她補習的期望,毅然選擇了回家種菜盤田。我在省城師範大學唸書的時候,一直得到杜鵑的資助,父母親也一直有杜鵑照顧,農忙農閒,杜鵑都常常到我家去幫忙。

  大學畢業前夕,我已經在國家級報刊發表了若干篇不錯的文章,很喜歡我,很欣賞我的才氣,教過我馬列文論的張運貴老師,已經升任大學的常務副校長,他說可以幫助我在省城找一份很好的工作,甚至可以把我留在大學工作。我拒絕了他的`好意,毅然回到了家鄉工作。三年以後,我拒絕了眾多條件很好的女孩子的好意,頂住了眾多朋友的苦勸,毅然娶了杜鵑。

  我看著杜鵑苦成這樣,心疼得厲害,要不是為了我,她不分心,或者再去補習,一定能考上大學,像城裡的女孩子們一樣,此時此刻,正在家裡沖涼,或者在打著遮陽傘悠閒地逛商店……我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對杜鵑更好些。

  不一會兒,杜鵑就割倒了一大片小麥,整整齊齊碼放在麥田裡,而我遠遠落在了她後面。她用棕背繩和皮條捆起小山似的一大捆,告訴我到楊梅林裡歇歇氣乘乘涼,然後就背上麥捆回家了。我們家還養著水牛,所以不捨得像別人家一樣只割麥穗子,而把麥秸割翻曬在地裡,得像以前一樣連麥秸一起割下,揹回家。我有空回家的時候,就用尖擔挑割下的麥秸麥穗回家。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白生生的光刺得我這近視眼直流淚。我傷心自己太文弱,無法幫杜鵑太多的忙。我的淚馬上就流了出來。

  我放下鐮刀,走進楊梅林裡。高大的大樹小楊梅遮天蔽日,火紅的楊梅掛滿枝頭。小鳥們在楊梅林裡飛來飛去,很挑剔地啄食甘甜的楊梅。已經是臨近立夏節了,滿山遍野的美麗山茶花已經凋零盡,大樹小樹的火紅杜鵑花也大多凋零了。只有這兒一叢那兒一樹的白杜鵑依然開得正盛。由於仲春裡下了幾場透雨,山坡上的草逐漸泛綠。高大的水冬瓜樹林裡,遮天蔽日的杉松林間,落葉滿地的麻櫟樹林下,野生白草莓和紅草莓長得大片大片的,已經結了指尖大的草莓,結滿子粒的車前子東一叢西一叢,葉面密佈著刺的野牛蒡長得很肥大,加上很多不知道名字的植物長得鋪滿地面,厚厚的落葉松針,踩上去軟綿綿的,很有彈性。靠近山腰的坡上,有一位身著傣族服裝的老阿媽,在放牧黑山羊和黃牛,毛色油亮的黑山羊撒滿一山坡,在安閒寧靜地吃著草。天很高,白雲一縷縷纏在五臺山脖子上,高大的五臺山顯得神秘美麗。

  我想起來,童年的時候,每逢麥秸堆滿場院,我們小孩子就會萬分高興,計劃著一個個巨大陰謀。我們會趁大人們在地裡忙著收割的時候,悄悄把各家的梯子一架架找出來,然後架到屋簷上,小心地掏瓦縫牆洞裡的一個個麻雀窩。掏到口邊還有“黃豆瓣”的小麻雀,我們往往把它們放回窩裡。掏到麻雀蛋,我們就小心地拿出來煮吃。善良的孩子,會在掏每個麻雀窩時給麻雀媽媽留下一兩個蛋。或者是掏到一隻老麻雀,我們就毫不客氣地把它們抓出來燒吃。我們可沒有想,蛋也是雀媽媽的孩子,被我們燒吃了的老麻雀,是麻雀蛋或者小麻雀們的媽媽或者爸爸。

  杜鵑雖然說我們太殘忍,但還是常常給我扶梯子,因為她畢竟更擔心我的安全。有一次,我從杜鵑家裡找出了梯子,架在屋簷上,爬上去掏她家瓦逢裡的麻雀窩,正在高興窩裡的麻雀蛋很多的時候,杜鵑沒有扶穩梯子,梯子腳順著鋪滿一院的麥秸劃出去很遠,倒在地上。有一次,我從梯子上跌下來,跌在了杜鵑肉嘟嘟的屁股上。

  背來的一葫蘆涼水早已經喝完了,口渴得厲害,我摘了幾顆楊梅放入口中,馬上口舌生津。大樹小楊梅真是甘甜,不像矮樹的大楊梅那麼酸。

  這樣的大樹楊梅往往很小,所以我們叫它大樹小楊梅。或者叫它火楊梅,因為一旦進入三月,樹幹高大的大樹小楊梅成熟,漫山遍野火紅一片,層層疊疊,十分美麗。而此時,個頭很大的矮樹楊梅,雖然已經長到遠遠比熟透的火楊梅大了,但很是翠綠,不見泛白,更不見一絲紅色。大春和我一起摘白杜鵑花,不多一會兒,就摘了一大堆,我把它用妻子的襯衣包起來,收工後再帶回家。白杜鵑花經水漂過後,炒出來或者燒湯非常好吃。在這樣燠熱的時節,吃白杜鵑花可以生津降火。

  大春在一棵兩米來高的楊梅樹上發現了一個鳥巢。毛茸茸的,是用鳥毛和山草編織成的。根據羽毛,我猜測是杜鵑或者布穀鳥的巢。大春用手往裡面摸了摸,說裡面有鳥蛋呢。我也一下子童心忽現,高興地伸進手去摸了摸。摸到了四個鳥蛋,我很激動。我阻止大春再摸,擔心驚擾了鳥媽媽,使她不敢再飛回來,那麼這些可憐的鳥蛋、可憐的小寶寶就失去了出生的權利。

  媳婦杜鵑從家裡又帶來了一葫蘆壺水,我咕咚咚喝下一大口,趕緊和她一起捆紮麥秸。我用尖擔挑起了兩大捆。

  下午,我和杜鵑每人提著一副連枷打麥子。我們各自站在院子一邊,對著打曬乾的麥子。

  傍晚,村村寨寨的田壩裡,都有人家燒麥秸。這些人家沒再養牛,懶得把麥秸揹回家。割掉了穗子的麥秸,被割倒在麥地裡,曬得乾燥脆響。一點著火,就呼啦啦劈啪啪捲起很高的火苗,映紅了半個天空。這叫人感到人們人為增加了火星味。

  晚上,天忽然陰了。打下的麥子還曬在院子裡,我和妻子趕快起來收麥子。剛收攏麥子,大雨就下起來了。

  要是若干年前碰到這樣的情況,我們可就慘了。還沒有割完的小麥很快就會在地裡發芽,一穗穗的麥子,一片片地發芽,我們傷心不已。淋雨後的小麥,即使不發芽,等到天晴後再曬乾,就變黑了,磨出的麵粉不好吃。所以,這樣淋過雨的小麥,即使沒有發芽,曬乾後,也只能留著自己吃,交公糧人家是不收的。我小時候,生產隊分給我們家的往往就是這樣的小麥。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母親沒有乳汁,也是熬這樣的黑麵糊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