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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山遊記散文

九龍山遊記散文

  正像俗語說的:“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在這個山區小城居住了幾十年,很多山水其實沒有認真欣賞過,雖然也曾把足跡熱鬧地印在某些所謂名勝,摩肩接踵裡寫一場走馬觀花的浮華,以過客的姿態去裝點瞬時的繁華,可絢爛之極終究是平淡,真正在內心投下影子,在記憶和感喟裡沉積下來的,似乎也不多。

  歲月可以使激情消退,也可以舒緩探訪的腳步,曾經背囊裡的夢想,曾經行吟天涯的孟浪,終究以風平浪靜、雲淡風輕的姿容駁岸了。駁岸後的心態是恬淡,恬淡後的目光是欣賞,彷彿一場皓然白首的暮年愛情,目光從悠遠處緩緩收回,柔曼地望向身邊那道熟悉的風景。

  九龍山就是這熟悉的風景之一,離家不過二十幾分鍾車程,卻久違了三十幾年光景。

  從埠東山門駛入,就算真正進山了。炎夏季節,除了偶爾一蓬白色石竹和曼妙舞過的白蛺黑蝶,鋪滿雙眸的盡是蒼翠的綠,那綠濃釅得化不開,望不斷,從腳下恣肆地潑向山坡,又暈染開來,蓊蓊鬱鬱地灑向更遠的山脊,於是眼前就展開了一幅青綠山水的卷軸。駕車行駛在蜿蜒起伏的山間公路上,恰如縱一葉葦舟顛簸在萬頃碧波之上,俱是曲徑通幽的暢快和新奇。想想也曾沿著人工修築的階梯登山,可那感覺終究是膚淺的爬山,是淺表性的掠過,而這樣謹慎的深入,才是真正的進山,是探索性的深入,走著走著就似乎和這綠野融合了;天地悠悠,山水蒼翠,自己只是一點蒼翠,一絲同樣泛著綠意的風。

  園林建築的技巧講究移步換景,這的確是悟出了自然山水的精妙所在,尤其一片陌生的山野,除了前行,除了前邊未知景色的誘惑,你無從選擇。就在這近乎忘我的穿行中,發現了山谷中的泉。在山路右側谷底,有磚砌的方臺,一道帶著箭垛的蛇行的牆通向那幾十平的平臺,臺有圍欄環繞,三面依山傍樹,朝東北沿著山谷的一側高出地面兩米左右,砌石為牆,牆中間突兀探出一個石雕龍頭,龍嘴裡水流湧出,在下面谷底形成一方輕輕淺淺的水潭,潭邊青翠茂盛的蘆葦驕傲地在驕陽下訴說著水的恩澤,鋪排著水的柔情。雖是炎夏,水卻冰涼徹骨,以容器乘接,品之寒意沁心,說不出的甘甜清冽,不知是心情使然還是水質的確好到這感覺。

  十五公里山路就像一條騰躍迴環的巨龍臥在山腰,而我就在龍的脊背上隨它一同翻雲履波。這龍是興奮的也是調皮的,它忽而鑽入密密的柏林,忽而又在掩映的松間探出頭來,負載著我感嘆和欣賞的目光一步一景地走出山野,走向一條綠樹掩映中的某條小徑。

  這是一條只能單車透過的窄窄的水泥路,兩旁是蒼拙但盎然的柿樹和生機勃勃的山楂樹,偶爾點綴的幾棵梨樹鐵幹虯枝,碩果累累,訴說著歲月和季節的積澱,醞釀著收穫的恬淡與安閒。因為是閒散探訪,便也不問路的指向和終點,只是隨性深入進去。路在一片人為開墾出的石礫間收住了腳步,面積不大也不平,但停車駐足,旁邊簡陋的石階之上,是一座同樣簡陋得近乎寒傖的小廟。拾級而上,從虛掩的殿門望進去,正中是彌勒佛笑意憨然的塑像,兩側是四大天王各具表情的姿容。

  女兒沒有被殿中肅穆的氛圍所震懾,竟然雀躍地進入大殿之中,片刻之後就響起了凌亂的木魚敲打聲。隨之大殿東北角,果樹深處就傳來近似響應的狗吠聲,以及狗吠送出的那個身影。

  隨著身影離我越來越近,妻斷然說是看家的民工,但我分明感到了某種潛質,一種無法言說的近乎禪意的莊重。因此,當那人站在我面前時,我不假思索地稱它“老師傅”。他穿一身破舊的迷彩服,長長的白鬍子,短到近乎光頭的白髮,但臉色很紅潤,年紀就在五十到七十之間徘徊,很難揣測。聊了幾句,竟有故人般的親切,他也所幸在石階上蹲下來,和我聊起了自己。

  攀談中得知他竟然是山東省最高級別的方丈,和安徽九華山的方丈是師兄弟,但由於他濃重的淄博口音,我沒聽清他的法號,而出於禮貌,又不便再三探問,好在聊的'很是投契。他告訴我自己包下了七百畝山地,使用期限五十年。從淄博正覺寺來到這荒僻一隅,這座小廟就是他七年的成果,其間他全是自己動手,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他自己從山下背來並壘築成大殿和山門的。我看看他一身破舊的衣服和骨節粗大的手,有點感動和敬佩,於是由衷地讚歎了一聲。他卻很淡然,說修行不僅修還要行,一味地禮佛誦經只是修,重要的還要行,正像自己遠離塵世的一切,放下無盡的慾念,在這樣的深山裡過著半原始的生活,僅僅為了給後世留一座廟宇,給內心的信仰一個行的成果。

  我們聊了很久,但只是圍繞很煙火的現實瑣事,甚至他還流露出對現在一些大寺院的不滿,尤其賣票的行為,他說用賣票對待人們參佛的誠心,是對佛最大的褻瀆,不是真正的佛家弟子該做的。因為讀過幾本佛家的經書,很想和他聊聊佛經,但他總是自然地把話題引向山水俗世,使我茫然中有了和山野農人閒話桑麻的恍惚感。

  告別時他告訴我,再過幾天六月六山門落成那天會有廟會,到時希望我再來。走下石階,回望高處的他,我驀然醒悟,之所以不聊佛經,正是佛家入世的體現,不想貿然隔斷佛陀和俗世的因緣。出世卻又極度入世,把信仰濃釅在深山,正像綠葉在夏季裡弘揚開來,這也是禪。

  我遠遠地衝他揚揚手,答應一聲,內心裡明白,所謂旅遊,或許不在於尋幽訪勝,只是尋找內心的一份皈依和寧靜,即便無名的山野,只要內心有了近乎信仰的澄澈,一草一木都是景緻,一花一樹都充滿靈性,一沙一石都是勝景。